夜雨丨子民：二嫂（组诗）

原标题：夜雨丨子民：二嫂（组诗）

二嫂（组诗）

文/子民

春天

豌豆花真美，像不知疲倦的紫蝴蝶

豆角也美，像绿色的小月。二嫂种了许多

可是这些美好的事物

一装进我家的辞典就成了饥荒

两个幼儿，两个师范生，五口之家

压在一个女人的肩上，押在几亩薄地里

大米，腊肉，茶叶，都成了学费

豌豆成了主食，上顿下顿，今天明天

翡翠似的豆粒，看一眼就饱了

那些个春天，多么经不起赞美

分家

有什么好分的？十六张嘴，家徒四壁

分家就是分嘴。父亲下达圣旨

四哥分给三哥，小妹分给了大哥

老五不讨喜，随父亲

九岁的我，分给了新婚的二哥二嫂

还夹带了一间土墙房，一匹柴山

钦此

当家裤子

二嫂没让我辍学。考上师范时

我没有一条裤子不是补丁累累

半夜里，二嫂手中线，灯下密密缝

她拿出平时舍不得穿

赶场才穿的那条天蓝色的

侧腰开衩的当家裤子

缝合原来的衩口，另辟蹊径

从正裆处为长了脸的小叔

重新开辟一条男人的豁口

这条女式改男式的裤子

是我人生第一条没有补丁的裤子

二嫂蓝，是多么美的蓝

我的两条腿，从此一条迈向大海

一条跨进蓝天

幸亏二嫂没读过书

幸亏二嫂没读过书

凭一身蛮力抚育两个幼崽

供两个师范生读书

一个是当民办教师的老公

一个是分家来的小叔子

假若二嫂识字，那么二哥用萝卜

刻的假章立刻就会被识破

因怕离婚而哭得死去活来的可能就不是二嫂

倘若她精于算计，我就会

快速成为家里的一把好劳力

而不是一介书生

还是春天

2003，正月初四

二嫂跪在床上，抽搐成一团

我攥住她的左手，春平攥着她的右手

颤抖、断裂，岩浆汹涌，江河奔流

我们想攥住这场山崩地裂

床单上生出一朵殷红的牡丹，硕大，温热

白血病为啥这么红

生命如此鲜艳，我有什么理由不泪流满面

节气

春节，清明，七月半

二嫂走了二十年，都没能走出

活人用这些节气美化人设

用香蜡纸烛这些廉价的事物敷衍神灵

我每次来，都在你身旁站一会儿

听风，沐雨

借天蓝的巴山湖，照见自己

（作者系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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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朱阳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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