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世界去”与“回故乡”交织成一部《流俗地》 她用一部小说展开一场“文学马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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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对于南洋的华人世界,不少年轻人是从《下南洋》这类纪录片中了解的。不过,如果想要真正深入当地民众的内心世界,感受深厚的精神气质,最细微的方法还当属文学。语言是文化传承的命脉,而文学则是语言最精粹的表现。在文学条件相对贫瘠的马来西亚华语文坛(简称“马华”文坛),黎紫书可谓一个传奇。自1995年以短篇小说《把她写进小说里》获马来西亚“文学奥斯卡”——花踪世界文学奖之马华小说的首奖后,她连续多届获奖,是花踪文学奖设立以来获奖最多的作家,2010年长篇小说《告别的年代》获第四届红楼梦长篇小说奖评审团奖,更是让她在整个华语文学世界,积累有相当的知名度。

2021年,黎紫书的《流俗地》被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引进出版。这个以一个盲女和一座城市为主角,思索马来西亚社会华人命运的小说,引发文学圈及很多文学读者的瞩目,被赞是“华语文学的惊喜收获”。豆瓣八千余人打出五星满分,“凭借这部作品,黎紫书在华语文学里的位置算是稳稳立住了”。哈佛大学东亚系与比较文学系讲座教授、华语世界一流的文学评论家王德威和著名小说家王安忆,分别专门为《流俗地》写下长篇评论《盲女古银霞的奇遇》和《之子于归,百两御》。王德威认为,黎紫书的《流俗地》“为当代马华文学注入少见的温情”,他还感慨,当代文学因为传媒产业兴起和书写技术改变,受到极大冲击,但马华小说却“表现出惊人的韧性。”

黎紫书(左)在成都方所与罗伟章对谈

“文学在路上”

在黎紫书身上,我们能感受到文学带来的奇迹。为何她能从华语文学世界的边陲一步步走到中心? 2023年8月,黎紫书来到中国多个城市,包括北京、西安、成都、广州、上海、杭州等地,以“文学在路上”为主题,展开一场演唱会巡演式的“马拉松式”文学系列对谈活动。与她展开对谈的作家包括徐则臣、乔叶、许知远、鲁敏、罗伟章、毛尖、桑格格等。从这些分享中,黎紫书将自己所身处的“马华”创作环境、自己的文学启蒙、对中文写作的执著和热爱、她是如何有意训练自己成为一名用中文进行文学创作的优秀作家,以及《流俗地》这部备受瞩目的小说是如何诞生的等,一一道来。从中也可以看出,一个在南洋生长的华人作家的文学创作心史。

黎紫书“文学在路上”海报(部分)

何为“流俗地”?

《流俗地》的小说主人公银霞生来是盲女。在出租车公司担任接线员的银霞,声音甜美,记忆力过人,在电话叫车的年代大受欢迎。银霞虽然目不能见,但是“眼盲心不盲”;她有绝佳的音感和触觉,她的记忆力甚至超过常人。黎紫书透过银霞描绘周遭的人物,他们多半出身中下阶层,为生活拼搏,悲欢离合,各有天命。银霞聪慧、敏感,亦懂得洞察人心,她既愿意在家编织箩筐,也渴望融入外面的世界,她学象棋、上盲校,在生来的困顿里劈开了一片天。银霞、细辉、拉祖自小一同长大的“铁三角”,历经生命碌碌坎坷的拖磨,该如何寻找各自人生的出口?黎紫书以平和的叙事笔法,讲述了“锡都”小城的世俗故事、生活点滴。从一个叫做“楼外楼”的居民楼里,洞开马来西亚的华人世界,他们的爱恨、生死、出走、回归,无不沾染此时、此地的风俗与况味。小说叙写马来西亚数十年历史深处的一众卑微生命,个人命运的创伤与徙家流落,不同族群关于各自民族的身份认同与情感交融。每一种悲凉的生存底色中,都高昂着人性的倔强。小说中的“锡都”就是黎紫书的家乡怡保。它是马来西亚北部的一座山城,以锡矿驰名,19世纪中期以来曾吸引成千上万的中国移民来此采矿垦殖,因此形成了丰饶的华人文化,成为马来西亚华裔重镇。大众所知晓的怡保名人,包括演员杨紫琼、歌手光良。

对于作品名字“流俗地”,黎紫书解释有两层意义,一是配合小说本身内容,“流是水,地是土,俗是人和谷,就是人和食物在水土之间的画面感的意象。另外一重意义,我向我的马华写作同辈宣告:我就是流俗了,我不写大家一直追求高大上的小说了,而是要用一种通俗或者‘流俗’,但可读性很高的方法来写。”

黎紫书(右)与许知远在北京对谈

“停止竞逐文学奖”

为何要特意声称自己写作从此要“流俗”?黎紫书从自己所身处的写作环境谈起。“马华文学圈就是一个很小的圈子,没有几个人读中文作品,尤其是文学那么冷僻的东西。如果你出了一本书,印1000本卖完,你就是畅销作家。在马来西亚,作家基本上很少写长篇小说。因为写出来往往没有地方发表。甚至短篇小说写长了,写了15000字,编辑都说这个很难发,要分两三期来连载。我得过很多文学奖,其实参加文学奖也是一种无奈之举。因为如果我不参加那些文学奖,我写的很多作品根本就没有机会被人注意到,更不可能靠写作谋生。”

为了让自己的文学被人看见,让自己能靠文学为生,黎紫书透露,她曾专门钻研如何写出得奖率更高的小说,能写出一种“得奖体质”的小说,“那时候,我得奖的野心和目标是很明确的,我就要知道怎样的作品才可以得奖。我写很多短篇小说,因为那时候文学奖只有短篇小说没有长篇。我会去参考历年得奖作品,看看人家写什么,又去翻看那些评审会议记录。我那时候写的作品很多都是针对这些评审的标准去写的。”

黎紫书(右2)与徐则臣、乔叶在北京对谈

自24岁获得第三届花踪马华小说首奖,此后连年报捷,黎紫书多次夺下小说首奖、散文首奖、小说推荐奖以及世界华文小说奖首奖等。她成为马华文坛有名的得奖王。

但有一天,她意识到,自己靠得奖得到的注意力已经拿到了,再得下去也没有意义了,“我要停止再去竞逐文学奖。这是我写作生涯中一个很重大的转折点。坦白说,在此之前,我并没有建立起自己的一套美学观或文学观。我从小就是自习写作,我周边也没有写作的朋友,也没有研究文学的朋友,我对好作品的文学标准,很大程度上受文学奖标准的影响。当我停止追逐文学奖,这个世界突然间变得很宽大。如果不是为了满足这5个评审的要求,我到底要写什么?我该怎么写?突然间这变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

黎紫书(左)和桑格格在杭州对谈

《流俗地》就是在这个情况下,黎紫书停止竞逐文学奖十多年之后写出来的一个作品。“在写这个作品的时候,我是一个自觉度很高的人,知道这个作品不会得任何奖,它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得奖体作品。我甚至知道我的马华写作同辈、同行也不会欣赏这个作品,因为我们习惯了得奖体的宏大、深沉、沉重、血腥、爆裂,这个小说没有。当时我写的时候觉得这个作品出来,我一定会被马华同辈看不起,所以这个小说叫做《流俗地》。 ”

《流俗地》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推出后,在中国收获很多关注和好评。黎紫书坦言,她非常在意马华读者的看法,“毕竟我书写的就是一个马华社会,首先要经过他们的检测。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能认可的马华,他们知道的马华?这个小说出来,在马来西亚卖得非常好,算是历史文学作品新高,首印1500本几个月卖完了,出版社又印了1000本。这个数据已经说明,有不少平常不读文学作品的读者也加入进来了,因为听说这个书好看。”

黎紫书在成都方所

“到世界去”与“回故乡”

在《流俗地》中,黎紫书没有写让人过目不忘的戏剧人物,没有写轰轰烈烈的事情,写作上也没有炫技,而是用质朴的语言讲述一群普通人的故事。黎紫书在其中对各种人的描述很生动,也让人好奇她是如何做到的。就此她提到自己曾在马来西亚当过多年新闻记者的经历。“我以前经常去采访,不同阶层的人,不同圈子里的人,说话方式是怎么样的,我都会很敏感地观察和吸收。因为这个经历,使我写《流俗地》时,可以在不同的人身上,找到能让读者记得他们的方法。”

35岁那年,黎紫书辞职当一名全职作家。她说自己“可能是马华文坛第一个全职作家,靠写作吃饭的人”。由于在马来西亚用中文写作受众的局限性,她意识到,如果自己余生当一个作家的话,那必须成为一个了不得的作家才行。为了让自己突破各种局限,具备开阔的视野,她选择不断离开马来西亚去体验更大的世界。她到很多地方去居住或者生活,包括曾经在北京两年、伦敦两年、德国一年,各种各样的地方,中间会回到家乡看望母亲。这样的状况到现在已经接近二十年。

正是在不断“到世界去”旅行或者短暂居住再“回故乡”的过程中,黎紫书获得了审视自己家乡的眼光,“每次离开,你对家乡的那个想念,回望的时候,会更看清楚对这个地方的各种感情和这个地方的人。我的家乡怡保是一个已经落后的小城。它曾经以锡矿繁盛过,有过繁华时期,可是锡矿已经没落。节奏很慢、建筑物都很老旧,有点点野心或才华的人都想离开。可是我离开以后发现,这个地方跟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没有这个地方,就没有我黎紫书,也不会有今天《流俗地》这种语言书写的小说。我从外面的角度回望自己的家乡,才使我终于认清了,什么叫鱼儿离不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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