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岛

来源：淘生活问答时间：2023-10-19 07:14

原标题：听岛

听岛

□何愿斌

从“喔喔喔”的鸡鸣声中醒来，撩开窗帘，看看山影背后的天空，还是阴沉沉的。显然，八月既望的明月之约已经落空。但我还是执意出门走一走。

旅人们还在幽梦中，雨忽然醒来似地垂落天井。雨声是淅淅沥沥的那种，所以起初并不入耳。我带上雨伞，雨就扑扑到伞布上了，也好，没有明月，我就带上雨走。民宿楼梯口盘卧的黄犬嗅着我跟上来，它摇着尾巴上的雨滴，很快就不情愿地落单回去了。秋天的雨是有凉意的，狗终究爱惜自己的毛发。

湖畔码头，七八条船被拴在浮坞上，船底被浪涛拍打得嘭嘭响，像一个急着敲门的人，却始终得不到回应。连接船坞的台阶将行人分散至各处，也将牵牛花、金银花散布开来。丹桂飘香，在雨中浓香更胜，深吸一口，沁心润肺，让人禁不住要打出一个快意的喷嚏来。

虫声唧唧，在草莽深处，在箬竹的枯叶底，在斜坡之上。疏雨不过是打湿了草叶的表面，在草根的孔穴里，秋虫暂时过着温暖的春天。虫声大致有三种：第一种是长调，“唧唧唧唧……”重复到底，像一个练习描红的幼童，一页重复一个字；又像一个不会句读的人，一逗到底。第二种是复调，“唧唧，唧唧”，只作简单的停顿，仿佛等待同伴的回音。细听之，可以解读为：“来不？”“不来？”“不来？”“来不？”当我试图作出回应时，那声音却突然消停了，似乎有感于我的唐突和冒犯。我知道，除非是像儿时那样将整个斜坡的草除掉，否则我不可能轻易寻觅得到一只蛰居的秋虫。第三种呢，最有意思，也更有耐心，它的吟唱短促、有节奏，好似某种提醒，“唧唧，唧唧唧”。音作五音，分两段；两段后又停歇一阵，然后再鸣，再提醒。

我在草丛旁蹲守，居然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了。风吹栗树，几团毛绒绒的板栗果掉落石阶上，声音脆响，颇有重量。我用鞋底轻轻一碾，饱满的板栗就迫不及待地弹出卫衣。咬开来，生鲜板栗发出莲藕般的脆响。和风带雨坠落的，还有山中特有的锥栗，形态特别，像螺丝戴帽。踏步拾级，脚底不时传出脆裂之音。这是岛屿的声音，也是秋天的旋律。

岛顶茶园、竹林，林中有一种鸟独自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我驻足细听，一只苍鹰忽然展开宽阔的羽翼向着湖心飞去。在电线杆上，身段娇小的棕背伯劳炫耀般地练习嗓子，它有百变音调，见我凝眸欣赏，愈发叫得欢快，把一座岛都忘记了吧？

返回时，溪水陪我下山，水声叮叮，像是从瓷瓶里倒出来的。徽派老宅的木门被推开，发出久远的吱吱嘎嘎声，那是门闩拔出、门纽转动、门环晃动的组合曲。留守湖心岛的居民醒来了，秋天的湖心岛开启了一个全新的雨后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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