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你的手一搭，我就知道是有人帮忙了

来源：淘生活问答时间：2023-10-20 21:40

原标题：品读｜你的手一搭，我就知道是有人帮忙了

*本文为《品读》2023年第10期内容

看到一个视频。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奶奶，艰难地拉着一车废纸箱向上爬坡。在后面行走的小伙子见状，伸手搭在废纸箱上，帮她推了一把。老人似乎没有察觉，继续佝偻着腰一步一步用力往上拉。

上了坡，有家废品收购站，老奶奶将车停下，转身对身后的小伙子说了声“谢谢”！又加了一句：“你的手一搭，我就知道是有人帮忙了。”

原来，她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上坡太累，她不敢松懈，也不敢回头向帮助她的人及时说一声“谢谢”。但那只手搭上她的车，帮她往前推的时候，她立即就感受到了。

我也曾有过这种肩头一松的感觉。

年少时，我们这帮中学生暑假回乡，都要去生产队上工。需要有技术的农活儿，我们做不了；太重的农活儿，我们也吃不消。所以队里给我们安排的活儿，都是一些相对轻松的。可是对我们这些还在念书的孩子来说，即使轻松一点的活儿，一天下来也会感觉骨头要累散架了。

最累的活是挑担子。麦子、油菜籽、水稻收割后，都要从庄稼地挑到打谷场。妇女们负责收割，男人们则一担一担地往打谷场挑。麦子都是一捆一捆的，每捆约三四十斤重，村里的壮劳力一次能挑4~6捆。我们这些半大孩子每次挑两捆——扁担两头各一捆，加起来至少七八十斤的两捆麦子，在我们没有经过磨砺和负重的肩头上依然很吃力。尤其蹲下去，架起扁担准备起身时，那担子似有千钧之重。咬着牙，憋足气，脸涨得通红，试图站直了腰，真的很难。但有时候，就在蹲下去要使出洪荒之力时，没想到一挺腰竟然轻松站起来了。扭头一看，原来是捆麦子的大婶伸手抬了一把。

我比自己的小妹妹大4岁多。她那时候还太小，做不了什么农活儿，但也常在地头帮大人递根绳子、拿把镰刀或者捡拾麦穗。她还特别喜欢像个跟屁虫一样地跟在我的身后，可刚进入青春期的我特别排斥女孩子，即使自己的妹妹也不行。所以每次看到她跟在后面，我都要训斥她，将她赶走。有一次，我连续挑了一上午麦子，最后一担时感觉腰都弯了、就快被压垮了。然而，走在路上的我是不敢卸下担子休息的，因为一旦卸下来想再重新挑起，就会变得无比艰难。我挑着一担麦子龇牙咧嘴地往打谷场走，忽觉肩头一松，后面那捆麦子好像变轻了。到了打谷场，我卸下担子，看到我的小妹妹还双手托着后面的那捆麦子，小脸不知道是晒的还是憋的，又黑又红。我一下明白了，这一路上，是她跟在身后用小手帮我托举着那捆麦子呢。我第一次没有呵斥她，歇工时拉着她的小手，一起回了家。

即使是年轻力壮的人，有时候担子太重，也需要别人帮着托一托，拉上一把。比如挑水稻的时候，田里全是烂泥，一脚踩下去能陷到脚踝甚至更深，徒步走久了都会累，更别说肩上还挑着一两百斤的重担了。我们村里有个男的，力气特别大，个子却有点矮。稻捆很高，脚陷进烂泥里时稻捆的底部几乎贴着地，走到田头还得从烂泥里抬起一只脚跨上田埂，这一步对他来说还真有点难。有一次，我看到他挑着几大捆水稻，到田埂时努力了好几回都没爬上去。而另一个刚从晒谷场回来的人，站在田埂上，伸手搭在他一捆水稻上一提，他就借力“噌”一下跨上了田埂。

我之所以清晰地记得这一幕，是因为他是我们村里的“刺头”。仗着力气大，他常常瞧不起别人，甚至以力欺人，所以不受人待见。而他最在意的资本也是自己力气大，怕输了“力大如牛”的名声，哪怕肩上的担子再重，他也咬牙撑起来，从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忙。

但有一次例外。那天村里要去镇上的粮站交公粮。公粮装在麻袋里，每袋重约百来斤。从粮仓往马车上装粮时，别人一次扛一袋，他却要扛两袋。扛到马车边，他肩膀一耸就将麻袋翻滚进去，再由赶车人一袋袋码好。而当他再次扛着两个麻袋走过去时，马车上已经堆了不少。他个子矮，肩膀往上一耸，麻袋不仅没翻滚进马车，还重重地压了回来。压回来的麻袋重量翻了倍，差点把他压塌。他还是不肯卸下麻袋，站定后猛喘几口气，憋足了劲再次发力。这一次他成功了——两个麻袋翻上了马车，他的脸也憋成了猪肝色。

那天晚上，竟然听说他请了平时最看不上眼的二黑子喝酒。他和二黑子打过架，两个人都头破血流成了死对头，怎么就请二黑子喝起了酒呢？我们一群好奇的孩子，有意来到他家院外，月色中听见他用发卷的舌头断断续续说：麻袋压回来的时候，我差点被砸瘫了，本想着卸下麻袋的，就算丢脸也比压垮了腰杆子强啊。但忽然就觉出背上一松，我知道有人在帮我，这才敢第二次挺起腰，愣是把那两袋粮食翻进马车。兄弟，谢谢你搭的那把手，帮了我，也救了我……

这个事情，后来成了村人们很长时间的谈资。而因为那伸手一搭，我对“大力神”和二黑子，也都有了新的认识。

原标题：《你的手一搭，我就感受到了》

作者：孙道荣

责编：张子晴 / 校对：秦黛新

责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