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集装箱
原标题:心灵集装箱
心灵集装箱
□童叶
走出季维办公室,芦苇眼里期盼的光变成潮湿的泪。
十分钟前,季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迎接她,她就预感到不妙,但仍希望那是祝贺的前奏,而不是对落负者的安抚。季维习惯性揉揉额头,沉吟了片刻才说:“芦苇,你不是想休假吗?给你一个月,好好休息休息。你太累了。”
每天都跟一堆数据打交道,忙的时候加班到深夜,还要应付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为一个主管的位置和资历不及自己的男人竞争,结果以失败告终,她确实累。但并没有多沮丧,只是心有不甘。独自走出公司大门,将忙碌的背景甩在身后,阳光爬上缠在架子上的牵牛花,她想,她要去旅行。
方妮邀她去别有洞天。
别有洞天不是地名,是方妮经营的新公司,也是她精心打造的消费场景。湖光山色中,五彩斑斓的草地上,矗立着一座由集装箱改造的两层小楼,设有餐厅、住房,还有一个她自己设计,请专业人士特别装修的房间,名为“灵魂之镜”。房间里有八面镜子,每一面都侧转放置,共同构成多重屏障,将前后两扇门阻隔开来。客人从后门进到屋里,只能从前门出去,但必须通过层层阻隔。客人会在电脑屏幕中看到自己的八个镜像,然后需要回答三个问题,每一面镜子对应后一个问题的某个答案,答对了,镜子会自行转动,全部答对,八面镜子才会排成一条通道。设计成这样,就是引导客人看清真实的自己。其实,这些镜子都由后台控制。当客人进入房间,方妮会坐在隔壁的控制室,通过电脑观察客人的一举一动,根据前两个问题的回答,判断第三个问题应有哪些答案,如果客人回答与她的判断吻合,她就会点击通过。如果客人过不了关,她会给客人一些提示,让客人自己去深思。方妮做过心理咨询,有一双能够洞穿客户内心的眼睛。
其实,芦苇没见过方妮,她俩是在一个写作交流群里认识的,彼此谈得来。方妮出版过三本小说,让芦苇很羡慕,她曾经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文章,也梦想着出书,写写人生百味,人间万象,一本就好,但苦于一直忙工作,根本没有静下来的时间。坐了一个多小时的长途车,吹面的风逐渐充满大自然的清新,下车时,滞留体内的倦意荡然无存。方妮笑着迎上前,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有些激动,就像见到自己崇拜的偶像。偶像,学生时代有过,入职后,在她心里就只有追赶的目标,比如季维。
走进“灵魂之镜”,芦苇一下就震住,她看见八个自己,八个不同角度的影像,每一个影像都是她不曾正视过的。
随着手机铃声响起,一条短信发过来:“你最大的烦恼是什么?”她想了想,烦恼太多,被母亲逼着相亲,被小人算计,长时间待在格子间里老爱感冒,前几天走路不小心还摔了一跤……归纳为四个字:工作太忙。第二条短信接踵而至:“你目前遭遇什么困境?”这个还用想吗?当然是在升职竞争中落败,关键是败给一个毛头小子,她不服。回复后,她等了几分钟,又收到第三个问题:“你在镜中看到什么?”她抬头望向闪光的玻璃镜,镜子里的人也望着某个地方,一瞬间,那些远去的比泪眼还要模糊的记忆回来了,变得异常清晰。小时候,她喜欢和男孩子玩,弹珠子,比谁弹得远;折纸飞机,比谁的飞得高;掷水果刀扎泥团,比谁扎中的多……蓦然发现,她骨子里其实是争强好胜的。她冲镜子里的人笑了笑,往手机里输入善良、单纯、倔强、真诚、要强、情绪不稳、还算豁达、平庸。她惊奇地看着七面镜子逐一转动,只有最后一面保持静止,纹丝不动。难道,她不平庸吗?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仍是一条短信:“你的努力在别人眼里,收获在自己心里,优秀,无需用职位去衡量和证明。”她承认,她希望得到上司的肯定,以为升职是最有力的方式,却从未深思,自身的价值与职位高低并不成正比。
阳光从顶上的玻璃透进来,照在她身上,此刻,她只能看见最后那一面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头发上有金黄的光点在闪耀,她的额头是亮的,眼睛是亮的,脸也是亮的,整个人都光彩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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