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行视角下的红楼梦⑥丨贾府衰落为何她能逆势崛起？看李纨的风险隔离之道

来源：淘生活问答时间：2023-11-08 19:02

原标题：私行视角下的红楼梦⑥丨贾府衰落为何她能逆势崛起？看李纨的风险隔离之道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李玉敏北京报道

《红楼梦》中，荣国府的长孙媳妇李纨，因年轻丧偶，心如止水，甚至成为“槁木死灰”般的人物。在整个小说中，她似乎从未当过主角，这样一个存在感并不强的人物，却位列十二金钗之一。原因在于，在贾府繁盛得烈火烹油之时，她平静恬淡，低调做人；在宁、荣国府获罪被抄家之时，她却能独善其身；在贾府后继无人，不可避免地衰落之时，她教导的幼子贾兰文武兼修，考取功名，承担起了贾府复兴的重任。

作为一名年轻丧夫的寡妇，又在荣国府这样“捧高踩低”的豪门世家生存，李纨的一生是坎坷和谨小慎微的。难得之处在于，她能敏锐地发现风险，并且灾难来临时能实现与贾府的风险隔离，不贪图享受也未让儿子沾染上豪门子弟的纨绔习气，暗中做好财产规划和子女教育，最终让儿子贾兰出人头地，自己也因此凤冠霞帔。

李纨在荣国府的低调形象

《红楼梦》第三回林黛玉进贾府，李纨就匆匆出场了，不过仅是一笔带过。与王熙凤的前呼后拥的隆重出场相比，贾母介绍到李纨的时候，只有一句简单的，“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

在第四回时李纨才正式出场，是这样介绍的：“原来这李氏即贾珠之妻，贾珠虽亡，幸存一子，取名贾兰，今方五岁已入学攻书。这李氏亦系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为国子监祭酒。”

李纨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本是诗书礼仪之家，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的。但那时因为父亲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故生李氏时，便不十分令其读书，只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等三四种书，使他认得几个字，记得前朝这几个贤女便罢了。

“李纨，字宫裁。因为青春丧偶，居家处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惟知侍亲养子，外则陪侍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这一回的介绍就给李纨定了基调，由于丈夫贾珠早亡，在封建大家族中李纨失去了依靠，所以一直给人一种清淡素净的感觉。

比如，第七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所有人都送到了，唯独没有李纨的，寡居之人连花都不配戴了，只能是素衣素钗。还有第七十五回，尤氏到李纨处需要补妆，竟然找不到胭脂水粉之物。原来，她早已谢尽荣华，不施脂粉。书中有一次写到李纨的装束，琉璃世界白雪红梅，众人皆是大红的猩猩毡与羽缎羽纱，独有李纨穿一件青哆啰呢褂子，与明媚鲜妍的姑娘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连她在大观园的住处，也是“一带黄泥筑就矮墙，墙头皆用稻茎掩护。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一幅田园风光的稻香村，诗社她给自己起的名字也叫“稻香老农”。种种迹象表明，李纨刻意在大观园中塑造一幅低调淡然的形象。且作为王夫人的长子媳妇，她有掌家的权力，但是在王夫人更倚重亲侄女王熙凤时，她也一直隐忍，并未参与争斗。

第五回判词“桃李春风结子完”一首及《晚韶华》是李纨的判词。其中写到“镜里恩情，更那堪梦里功名！那美韶华去之何迅，再休提绣帐鸳衾。”因为年轻守寡，深受传统影响的李纨唯一做的就是守节和带好儿子贾兰。

贾府中为何她能独善其身

正因为她的低调与世无争，对下人都很宽容，因此也获得了一个“菩萨奶奶”的好名声。加上她尽心侍奉贾母和王夫人，也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每个月的月钱也是最高的。《红楼梦》第四十三回，众人凑钱给王熙凤过生日时，贾母就怜惜李纨“寡妇失业的”，表示她那份由自己出。

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反而李纨在大观园却是比较富裕的。在诗社缺乏经费时，李纨出面跟王熙凤交涉，请凤姐来做监社御史，这时候凤姐给李纨算了一账：

“亏你是个大嫂子呢！……这会子他们起诗社，能用几个钱，你就不管了？……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比我们多两倍银子。老太太、太太还说你寡妇失业的，可怜，不够用，又有个小子，足的又添了十两，和老太太、太太平等。又给你园子地，各人取租子。年终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儿。你娘儿们，主子奴才共总没十个人，吃的穿的仍旧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来，也有四五百银子。”

凤姐是荣国府的管人家，自然很了解情况，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可信度很高。从凤姐的话中，我们可以知道，表面过着简朴素净寡居生活的李纨，其实是坐拥巨额财富。李纨不仅一个月月钱有高达二十两，和贾母、王夫人一个级别，还有园子地个人收租，加上年终年例，一年的收入高达四五百两。即便如此，李纨也不像贾府中其他人一样过着奢华的生活，而是省吃俭用静心培养儿子。

与此同时，在李纨的潜移默化之下，其子贾兰也养成了好学勤奋，低调沉稳的性格。比如在在第九回中“顽童闹学堂”里，上至贾宝玉、秦钟，下至贾府的穷亲戚金荣乃至下人茗烟等，都参与其中，打得砚台、墨水飞溅。恰好墨水溅到了贾兰和同桌贾菌的书上，一时贾菌也来了脾气，抄起砚台就要砸过去，却被贾兰阻止了，忙按住砚台，忙劝道：“好兄弟，不与咱们相干。”

“不与咱们相干”，李纨也正是这样的处事风格，作为孙辈长房大嫂，她并未和王熙凤争夺管家的权力，也没有掺和贾府的其他事宜，“问事不知，说事不管”，刻意和贾府保持疏离感和切割感。

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贾府后来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致命一击便是因为贾赦交通外官，恃强凌弱等行为导致的抄家。《红楼梦》中第一百零五回中贾府被抄，众人吓得魂不附体之时，连见惯了大世面的贾政都是魂魄方定，犹是发怔。贾兰却能冷静地说：“请爷爷进内瞧老太太，再想法儿打听东府里的事。”能够置身之外，在贾府被抄时还能独善其身的，除了李纨母女就是惜春，她早早看透了宁国府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极力与宁国府划清界限，道："我只知道保得住我就够了，不管你们去。从此以后，你们有事别累我。"

贾府被抄后，承蒙北静王帮助，贾政被归还了家产，但是偌大的荣国府也是一个空架子。贾政再给贾母汇报时说，“旧库的银子早已虚空，不但用尽，外头还有亏空……东省的地亩早已寅年吃了卯年的租儿了”。王熙凤因为贪图高利，挪用月钱放贷也落了个“重利盘剥”的罪名。这时候，贾兰父子却没有多大的影响，一则贾府的违法乱纪之事他们并未参与，二则荣国府捉襟见肘时，平时节俭的母子却是有所积蓄的。

看李纨的风险隔离之道

整个《红楼梦》中，贾府的衰败早有预兆，无论是贾赦的胡作非为、凤姐的贪得无厌还是其他子孙的只顾享乐，都是贾府衰亡的重要因素。李纨作为贾府中人，虽是较为边缘的人物，却也是难得清醒的一员，她不可能对此没有察觉。从文中可见，低调务实的李纨早早地做了谋划。

一、年轻守节，为儿子谋取政治资本。在宋代以后，受“程朱理学”的影响，主张女子要“三从四德”的“守节”观念，即年轻的寡妇守节成为了一种美德，是官府倡导并嘉奖的行为。清代也延续了这种制度，政府会不断对贞女加以旌表，由政府出资造祠或树立牌坊以示恩遇。比如，顺治时规定:“民人之妇，自二十守节，至四十岁者，准与旌表。 ”雍正时上谕：“节妇年逾四十而身故者，守节已历十五载以上，亦应予旌。”李纨因为年纪轻轻丈夫贾珠就去世，深受封建礼教影响的她选择了恪遵妇德，为夫守节，这一行为无疑会得到官方的认可和肯定，在政治上获得一定的奖励。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何贾府多人被革职后，贾兰还有机会参加科举并高中，这恐怕与李纨的守节有直接关系。

二、勤俭节约，为儿子教育做好物质保障。正如前文中所示一样，李纨母子一年有四五百两的收入，一般普通人家二十两就够一年的生活了，可见这是一笔巨额的收入。即便如此，李纨并没有挥霍这些钱财，平日衣着打扮素雅，连她担任社长的诗社平日需要几两银子作为经费时，她都是出面去找凤姐解决。因此也有人说，李纨过于贪财吝啬。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与大观园中其他只顾享乐的人相比，李纨更加勤俭务实，也为儿子积攒下了一笔不小的财富，保障了贾兰的教育和生活。

三、严格教育，不让儿子沾染纨绔子弟气习气。贾府中的子孙，贾珍、贾蓉、贾琏、贾宝玉，成才的并不多，纨绔子弟习气明显，唯独幼年丧父由母亲独自抚养的贾兰却是个“另类”，这恐怕得益于李纨的教育方式。贾兰作为贾珠的儿子，是荣国府正儿八经的草字辈嫡长孙，加上缺乏父亲管教，他完全有资格和其他人一样只享荣华富贵，相反贾兰却很好学。第二十六回中，宝玉在百无聊赖时，就曾见贾兰手拿小弓，追逐小鹿练习骑射。贾兰说“这会子不念书，闲着做什么？所以演习演习骑射。”到第七十五回中，贾府中秋家宴，贾政命宝玉和贾兰写诗。贾政读了宝玉的默不作声，读了贾兰的却喜不自胜。很明显，贾兰此时的才学已开始超过宝玉，连贾母都欢喜得叫贾政赏他。

付出终有回报，李纨和贾兰的付出，最终“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这对最不受重视的母子也有了出头之日。即便最终“昏惨惨，黄泉路近了”，也难掩李纨作为寡母，在贾家衰落时独自带着幼子却能实现逆袭的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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