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年巨匠：从艺术的打工人到艺术的主宰者

来源：淘生活问答时间：2023-11-17 07:22

原标题：六百年巨匠：从艺术的打工人到艺术的主宰者

《维纳斯与丘比特》保罗·鲁本斯

《年轻男子肖像》拉斐尔及其助手

《女骑士》爱德华·马奈

《从威尼斯圣维奥眺望大运河》卡纳莱托

《阿尔勒的装卸工》文森特·凡·高

◎王建南

浦东美术馆“六百年之巨匠：来自提森-博内米萨国立博物馆的杰作”展共集结了近70位画家的70幅作品，全部精选自西班牙提森-博内米萨国立博物馆丰富的馆藏。作品的时间跨度从15世纪起至20世纪，长达六个世纪，仿佛一部浓缩版的西方绘画演进史。这600年的绘画故事寻找的是同一个答案：回归绘画的自主性。

那么，何为绘画的自主性？

文艺复兴：写实的肖像画

让我们沿着600年的长长台阶，从展览的第一单元说起。

第一单元名为“文艺复兴时期的面孔”，集中了一系列欧洲北部与南部的肖像画。这一时期的人物画已逐渐从宗教画中分离出来，成为一种独立的体裁。总体说来，这时期的肖像画特别注重写实，南北方相比较，又有差异。北方的肖像画更实在，南方的肖像画更喜欢在写实的基础上进行理想化的处理。

以德国文艺复兴时期的领军人物老卢卡斯·克拉纳赫创作于1533年的木板油画《查理五世肖像》为例。画家再现了皇帝的面容，固执而倔强，引人注目的下巴和下唇，似乎说明了这一点。他胸前那串表明其与哈布斯堡王朝相关的金羊毛勋章链环，由火焰般的火镰和燧石相扣而成。这幅肖像极具代表性，揭示了一个核心问题：只有权贵才有机会拥有肖像画，人物个性的刻画是为了彰显权力与地位。

切换到南方，拉斐尔是当时意大利艺术界的风流人物之一。虽然《年轻男子肖像》是在其亲密助手朱利奥·罗马诺参与的情况下完成的杰作，但仍体现了拉斐尔的优雅特征。这幅精致的肖像描绘了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大男孩。艺术史学家们普遍认为这是一个出自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的贵族少年。他半侧身，面朝观众，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庞充满了一种少年的纯真与矜持。他的大眼睛如此明亮清澈，微微隆起的嘴唇上已显现未来将长出胡须的淡淡影子。白衬衫和浅粉罩衫相映生辉，满屏的粉色巧妙地渗透在肖像中的每一个细微之处。这一时期的艺术家们全都是受主顾的委托来决定画什么和怎么画，只能把自己对艺术的理解隐含在画中。

巴洛克：诗意绘画与情感表现

进入第二单元，重点转移到了北方佛兰德斯地区17世纪的绘画，展现了巴洛克时期艺术家对不同对象的诗意刻画和逐渐强烈的情感表现。

保罗·鲁本斯最擅长运用对比、情绪与感觉在画中讲述故事，刻画人物。《维纳斯与丘比特》可谓是整个展览中最耀眼的明星。在一间私密的室内，维纳斯身裹白色长袍，外罩红色斗篷，正扭头凝视丘比特所持镜中的自己。传说她被小天使的金箭意外射中，内心爱意被唤醒，引发了她对代表春天的植物之神阿多尼斯的爱恋。小小的镜子为我们提供了多重视角的观看，仿佛窥探到少女心中的秘密。镜子也延伸了画中的空间。这幅叙事性绘画延续着巴洛克大师一贯的风格，色彩丰富而华丽，又不失细腻。维纳斯丰盈的体态对应着丘比特稚嫩的肌肤。

这一时期的绘画逐渐走向多元化，风景画、内景画与静物画等体裁得以确立。萌芽于安特卫普的艺术市场此时又在阿姆斯特丹蓬勃发展，这促使画家们更有专攻——风景、动物、静物、肖像及神话等主题丰富多样，无不体现出艺术家对自然的观察与技艺上的钻研。

帕蒂尼尔是16世纪风景画的重要推动者。《逃往埃及途中的休憩与风景》尽管延续了传统的圣经题材，却最大限度地展现了自然景观。画家利用冷蓝和绿色调突显了景深，人物被弱化处理。

荷兰的风景画在这一时期更具特色。勒伊斯达尔在《须德海附近穿越农田的道路》中借助光线将画面空间营造得更加丰富。蜿蜒的小路成为体现透视效果的核心。顺着道路上的人和牛，观众的视线被引向远方。向上升腾的云层与地面的纵深发展形成了动与静的搭配。荷兰画家擅长将洼地、池塘、山丘、树林、海岸等自然景观与运河、道路等人工景观融为一体。但是，画家仍然为主顾而画画。17世纪，荷兰等国家商贸兴隆，新兴市民阶层迅速扩大，人们在衣食富足后纷纷装饰室内环境。小幅绘画作品，尤其是静物画和风景画成为居室必备。

洛可可：景观与静物都一样细腻精致

第三单元主要呈现18世纪意大利、法国和英国的绘画艺术。18世纪的欧洲，城市景观画蓬勃发展，洛可可风格出现并逐渐被广泛应用于多重领域。此时，名为“壮游”的环欧文化旅行在欧洲贵族青年间开始盛行，意大利和法国是这些旅行者的必经站点。

卡纳莱托被誉为18世纪威尼斯最杰出的景观画家。展厅中那幅巨大的《从威尼斯圣维奥眺望大运河》体现了人们对人工景致的赞美。画家专注于整体氛围的营造，以俯瞰的视角进行构图，精确地描绘建筑物的各个细节以及运河上的船只。画面尽头是著名的圣马可广场，右侧前景是巴尔巴里戈宫，左侧为大柯内尔宫。卡纳莱托对威尼斯建筑和景象的精确描绘使得他的此类作品能够准确地标注年代。

在法国，有两位画家值得关注：洛可可时代的代表人物华托笔下的战争画独具魅力；夏尔丹将静物画上升到了与人物画一样的高度。夏尔丹用笔绘制木制杵臼、陶制水壶、陶盘以及小铜锅时，就像在抚摸一个个的生命个体。他的作品展现了他对荷兰和佛兰德斯绘画的深刻理解。尽管如此，我们不要忽略这些画家的身份：华托是宫廷画家，夏尔丹受雇于法兰西艺术学院。画家还是不自由的。

印象派：终获艺术自由身

到了第四单元，进入19世纪，这时画家才获得了自由之身，开始画他们想画的画。19世纪的法国涌现了一大批杰出的画家。他们敢于打破学院派的种种束缚，走到大街上去描绘路人和乞丐，走向大自然，在光影下作画。19世纪中后期印象派的诞生被认为是西方艺术史从传统走向现代的重要转折契机。此时，以库尔贝为代表的现实主义和以马奈、毕沙罗等艺术家为代表的印象派成为主流。这一展区聚集了凡·高、马奈、库尔贝等大师的重磅作品。

库尔贝在1866年创作的《溪流》描绘了家乡奥尔南附近名为“黑井”的森林景象。画面上绿树成荫，阳光穿透树冠，显得那一角天空格外蔚蓝。这里溪流众多，从岩石里喷涌而出，散发出勃勃生机。库尔贝运用快速、松散的笔触与调色刀涂抹的色块，强化了色彩表达语言。

被誉为“印象派先驱”的马奈其实更注重现实主义的表达。实际上，他是法国继新古典主义美术、浪漫主义美术之后现实主义美术的代表人物之一。与库尔贝和米勒一样，马奈坚持表现当代生活。

《女骑士》属于马奈在生命最后阶段未完成的四季系列之一。马奈运笔迅捷自如，对光影和轮廓线的捕捉营造出随性、鲜活的氛围。女骑士身着的黑色服饰呈现出画家对黑色的超凡把握能力，赋予了作品浓重的现代气息。正如后来“野兽派”领军人物马蒂斯在马奈逝世数年后所说：“马奈是第一个实现了感觉的直接转换的画家，他解放了画家的本能。”

1888年8月中旬的一个傍晚，“罗纳河上，一艘满载煤炭的船停靠在码头。一切都被雨淋得湿漉漉的，闪闪发光。水是带点黄的白色，蒙上了一层珍珠灰。天空是淡紫色的，西边还带有一抹橙色。城镇则是紫罗兰色的”。这是凡·高写给弟弟提奥的信中所描述的景象。强烈逆光下的人影和天空中的光线形成了戏剧性的对比。画作使用了极为强烈且粗犷自由的笔触。这种快速画法正是凡·高晚年绘画的特征。他常常在室外一次性地把画作完成，希望保留现场感受到的率性和新鲜感。这一切在《阿尔勒的装卸工》中都实现了。

自主性：从打工人到主宰者

时间跨入20世纪，从文艺复兴之初完全追求写实到19世纪印象派及后印象派逐渐融入艺术家独立的个性表达。在第五单元，我们终于看清了这条主线。康定斯基1908年绘制的《穆尔瑙：约翰尼斯街尽头》色彩斑斓，是艺术家逐渐将真实街景简化为基础形状的证明。这一阶段是其通往抽象之路的重要前奏，此时的康定斯基明显受到“野兽派”绘画的影响。夏加尔《乡村圣母》充满了梦境中的奇异和浪漫，画面中央浮现出一支巨大的蜡烛，似乎是希望的象征。

“立体主义”由毕加索和布拉克于1907年前后创立。他们打破过去艺术家对于现实体积和空间的表达方式，给图像带来了新的空间维度，从而首次提出并回答“何为艺术的自主性”。

画布是一个平面，绘画是在二维的空间进行描绘。文艺复兴之前的艺术家一直渴望在二维平面创造出三维的效果。这一梦想在文艺复兴鼎盛时期实现了。300多年后，马奈开始瓦解三维的虚幻。我们终于明白了，绘画不但要画得像，画得准，画得好看，还要画出自己——主观感受胜过客观描绘。这一理念深深地根植于从马奈到毕加索等艺术家心中。画家也从艺术打工者的身份转变为艺术创造的主宰者。他们肯忍饥挨饿，纵然孤独寂寞，也要忘我地追求绘画艺术的灵魂——自主性。

供图/浦东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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