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榕江路》第八章 特大洪水 之二:患难关头见真情
原标题:《风雨榕江路》第八章 特大洪水 之二:患难关头见真情
第八章:特大洪水
二、患难关头见真情
危难之时,最可贵的是人心!
洪水来临,榕江县政府组织救生船,沿大河口、场坝、中河街、七街(铁器社一带地势低的地方)救人。一场大洪水,也让师生、同事、地方人民之间,升华了真情。
衷宜民先生的父亲衷至纯教授,曾留学德国,抗战时在广西大学任教。
年少的衷宜民就在这场大洪水中,见证了同事守望相助:
凌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洪水像猛兽一样扑来。由于是凌晨,我一家还在酣睡之中,突听窗外人声嘈杂,母亲首先被惊醒,连忙披衣起床,把我们叫醒。还未等我们穿好衣服,就听到门外的土院墙被洪水冲垮。接着,我们住的木楼地板开始进水,全家人什么东西都来不及拿,父亲扶着母亲抱着弟弟,我和姐姐手拉手夺门而出。此时,街道已成河流,木头杂物顺水漂来,我们奋力在洪水中艰难行走,往有城墙的方向奔去。然而水越来越大,越来越急,眼看大家快支持不住了,正巧碰上在西大图书馆工作的马丕堂和李祖立两位先生。危难之中,他们出手相助,抱起我的弟弟,拉着我的姐姐,我捡了条木棒挣扎着登上城墙。这惊险的一幕,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仍心有余悸!直到现在我们都不会忘记马、李两位先生的救命之恩。
城墙是顺山而建的,我们登上城墙举目一望,榕江镇及其周边一片汪洋,此时城墙上和附近的山头挤满了人和物。我们挤进了城墙上的一座碉楼,楼分两层,楼内早已人满为患。大家挤在地上,这时才发现碉楼里大部分是西大员工。
在楼上的一个角落里,一位戴眼镜的人正躺在报纸铺的地上瑟瑟发抖,后来才知道他正是西大校长李运华,他染上了疟疾……洪水退去,我们回到原住处,那里已是一片瓦砾。
郑志鹏、李肇铭见证了师生之谊。
郑志鹏先生在榕江时虽然才五岁,也隐约记得日本乞降那天西大庆祝活动的热烈场面,以及不久后榕江大水的恐怖情景。
山洪暴发时,他父亲郑建宣时任广西大学理工学院院长,正在柳州招生,就算当时知道榕江发生大洪水,数百里之遥,也只能仰天兴叹。因而,榕江家中只有母亲王耀珪和四个没成年的孩子直面灾难。郑志鹏回忆道:“……眼看洪水就要进屋了,我们只得往外逃跑。母亲背着弟弟,大姐牵着二姐和我,冒着倾盆大雨往山上跑。路上一个几乎垂直的高坡挡住了我们。看到大家只顾逃命、无人帮助,我们感到孤立无援。这时,几个西大的学生出现了,他们连推带拉地把四个孩子弄到高处。我们继续往更高处走,过了不久回头再看时,洪水已经没过了原先停留的地方……”
榕江大洪水七十年后的 2015 年 8 月 10 日,笔者在京与郑志鹏教授谈起当年的情景,他还感慨说:“如果没有那几个西大学生的搀扶,那天我们可要遭殃了。可惜我们连他们的名字也没有记下。”
李肇铭先生记得在那场大水中,爸爸的一位西大学生叫了一条小船来救,但是只能坐上妈妈和两个妹妹。妈妈流着泪说:“现在爸爸还不知是死是活。”到第二天中午,别人给了他们两块锅巴,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了,他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见到锅巴高兴得不得了,狼吞虎咽地一下子就吞了下去。后来全家相聚了,才知道爸爸脱险上山后,就日夜满山遍野四处寻找他们,边走边喊他们的名字,喊得嗓子也沙哑了。爸爸先在坟堆边找到外婆和哥哥——外婆和哥哥饿了渴了,就喝点坟堆边上的浑水,外婆嘴边长起了泡……虽然经历了这场劫难,但是全家七人终归平安团圆,这是不幸中的大幸。真是谢天谢地!
胡肇谟和阳京兰记得,大难当头,西大师生与地方百姓生死相托。
榕江籍的西大学生胡肇谟先生回忆,农历七月初七晚上,洪水进街了,先是大河口被淹,接着,洪水涌进了下河街、中河街、上河街。全城人喊马嘶。
天既黑,水又猛,到处亮起了松枝火把,一片慌乱景象。城外的人都在拖儿带女,搬运箱笼什物,赶猪牵牛,往城里逃命。他写道:
当时西大的同学,整夜都没有睡觉,自动到城外去帮助老百姓抢救财物。畜牧兽医系的余有烈同学(福建人),在齐腰深的水中,背一个下河街的吴老太婆,从大东门(现妇幼保健站上边)的坎子走进城来。同学们看见他这种见义勇为、舍己为人的行为,非常感动。大家都冒着汹涌的洪水,在中河街一带,替老百姓搬粮食,帮妇女抱小孩,扶老幼,忙个不停。虽然有的撞掉了眼镜,有的碰伤了脚腿,但全不顾及。
榕江是我的家乡,我也整整奋战了一夜。
早上八时许,大水已逐渐地漫进城里来了。城里的人都慌成一团。当我们回到宿舍时,看到食堂中放了几甑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在这紧急关头,同学们顾不及吃饭,都忙着用自己的洗脸帕,包上一大包白饭,匆匆忙忙地跟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从大东门城墙上往地势较高的西门坡城墙走。当人们走到一段低洼的城墙时,洪水已把它拦腰截断,行人不能前进了。一群西大同学,勇敢地跳下城墙,在齐腰深的水中,把妇幼老弱一个个地背过低洼地段。来回地往返了好多次,群众对此莫不感动。
当我们爬上西门坡时,已是下午三时左右了。眼前只见整个榕江城完全淹没在浑浊的洪水之中。下午五时以后,洪水已呈稳定状态,不再向上涨了。这时,雨过天晴,西方天空出现了红艳艳的晚霞,我和一群西大的同学,坐在湿漉漉的半山坡上,度过了难忘的一夜。
第二天天亮后,昨日一片汹涌的洪水退走了。我们踏着一尺深的浮泥,走到校部一看,满目凄凉。往日仪器室内存放的八十余架显微镜,如今被埋藏在烂泥里,整个图书馆的珍贵图书,有的被洪水冲走了,有的被泡在泥淖里,令人十分痛心!
阳京兰说,她在西大读书的大姐,是被当地人用小船救起的——
山洪来势很猛,水位一下子会涨上几公尺,平时住宿的大统仓宿舍被拔地顶起,像船舶一样,顺着湍急的洪水漂浮而下。一些同学死死抱住水中的树木,一些蛇蝎、蚂蚁也紧紧地扒在树上。我们四姐妹在惊慌中失散了,三个妹妹躲过洪水、逃到了山上,大姐兆兰则困在了一座房屋顶上,洪水汹涌,把房屋冲塌,大姐被卷入洪水中,手中紧握着四姐妹唯一的“财产”—一只装衣物的小藤箱在水中挣扎。
三个妹妹都以为要永远失去大姐,正在痛哭。危急时刻一只小船赶过来,救起了大姐,虽然那只小藤箱丢失了。
大姐死里逃生,浑身是水登岸,姐妹四人相拥喜泣。
榕江山洪暴发的那一天,汉民中学的男生也有勇敢的表现。
学生蒋咏南记得那天正好是星期天,她和陈端品一早就到广西大学去看她的同乡陈教授,忽然听到有人喊:“洪水来了,快跑啊!”闻声赶出门来,只见大水已冲开城门,凶猛的浪潮滚滚卷来,无法阻挡,便急忙从另一侧城墙上山。这时,蒋咏南才第一次体会到成语中“洪水”与“猛兽”连在一起的缘故。她回忆道:
顷刻间,全城淹没在一片汪洋中,我校高中部教室楼被冲走了,宿舍不见了,看到许多老百姓爬在将要淹没的树上、屋脊上呼救,只见我班(高三)男同学个个奋勇跳下急流,划着自扎的木排,冒险抢救一批批群众。事后得知,全城百姓除了一人因独自下水捞取落水的东西被淹死之外,其余全部得救了。这次抢救遇难群众,汉中许多男同学可算奋勇了,而我班男同学当数头功。
在大水冲来的时候,同学们没有忘记抢出我和陈端品的被子和蚊帐,只是衣服来不及抢了,但是,那些热情的广东女同学黄立思、冯坤灵等,竟毫不犹豫地把她们千里迢迢从家乡带到贵州的旗袍,送给我们改制衣衫……(见《任中敏与汉民中学》160 页)
体力较弱的女生,在灾害面前确实需要援助。8 月 13 日清晨山洪暴发,洪水排山倒海扑来,地势较低的汉民中学女生宿舍迅即遭淹。关键时刻,好些男同学游过来,推着漂流的房屋梁木和树干,抢救女同学及女生宿舍旁边的陈重寅老师一家。多亏初 27 班女同学罗曼娜的熟人撑来一艘小船,游过来的男同学用这条船,将不会游水的女同学从汪洋中救了出来,上到山坡上的校本部,女生宿舍师生全部脱险,万分庆幸!洪水退降后的下半夜,汉民中学女生宿舍轰隆一声倒塌了。贵州师范的数座教室亦被冲垮,有的整座木楼被冲而漂走。
榕江山洪暴发时,汉民中学初中男生宿舍在街上一间木楼上,按下雨不出操的惯例,起床推迟,只听街头人声喧闹,并夹有涉水声。学生陈伯刚即下楼来,见街上的流水像条小河,灾民扶老携幼,沿城墙上山。他与同初 25班熊国勋向操场走去,猛地想到该去看看任校长。他回忆道:
一路穿街过巷,尽是人去楼空。走进任老住处,翻过门槛的洪水把扫帚、木桶浮起在室内“跑圈”。只见老校长忙于将桌子上盛满书籍的网篮,一件一件地从楼梯往上送,夫人王志渊老师在楼上接应。我们急忙帮他们抢送,直到全部图书及两老上楼。当时四下无人,只有洪水滚滚伴着守护图书的两位老人。水齐腰深了,任老令我速即离开。我将下口袋的英语单词本装进上口袋后,刚一出门,“哗”的一声,一堆瓦砾垮下,险被击中头部。两老厮守的木房,受浪涛冲击的摇晃运动已经开始,有连人一起卷走的危险。两老临危不惧与公物共存的决心,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见《任中敏与汉民中学》246 页)
那些奋勇救人的学生和那些扶老携弱的难民相伴,大家皆挨饿一天。饥肠辘辘之余,耳边不时传来一些避难于屋脊与榕树顶上的灾民,发出救命的呼喊声。饥饿与恐怖交结在一起,让人们深深地感受到:人类在大自然灾害面前,是多么的软弱无力……
这场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若干年后,贵州省资深水利专家谢树庸先生在接受采访时说:榕江的河流多属于都柳江支流,河谷高程落差大;县城地貌以盆地为主,河道狭窄且高程低。洪水时节,山洪很快涌到县城;而都柳江水位已涨,县城的水排不进去,于是引发淹城。当地地层都是变质岩,没有溶洞,缺少地下调节的空间。都柳江退水后,县城盆地的积水又迅速被引走,因而县城洪水来得快、消得也快。
15 日早上,洪水退去,大家返回县城,只见整个城内已是一片败壁颓垣,满地泥泞。后来从报纸上得知,此次山洪暴发,造成那条都柳江至榕江县城一带地区水患,使沿江乡村大多道路全毁,只能舟行……
大水消了,吃的东西也被水淹了。西大拿出一些钱来,分派师生到散居在附近山上的侗、苗、瑶胞的家中买米。好在当地的老百姓都很朴实、厚道,大灾过后不趁机抬高物价,能开廪相助。但是,山区的 8 月正值青黄不接,老百姓稻田被洪水冲袭,快成熟的稻子都倒伏在稻田里,侗、苗、瑶同胞也是爱莫能助。师生们找了半天,仅筹得一些大米、南瓜和生姜等。西大师生首先想到的是幼儿、老人,有小孩和老人的家里,每家给一个汤圆大小的饭团,其他的人只能吃一小块南瓜和生姜。
马启谋记得他回到家中,看到所有的东西都被水浸过,但米还完好,因为是封装在爸爸卖毛线剩余的大铁桶里。米虽然有了,但午饭仍成问题—因为没有干净水做饭。饭是做不成了,妈妈找来些白枣,用嘴巴一颗颗含了,吮干净,吐出来给启谋和启猷吃—这一场景,令马启谋后来每每想起都不禁哽咽。妈妈带领孩子们奔波于乱世,其间她唯一的使命就是竭力保住孩子们的性命。
在洪水退后的一两天里,汉民中学也面临吃不上饭的问题,好在有男同学在水中捞起几头死猪,煮了死猪肉汤分给大家吃,尽管没有盐,难以下咽。洪水尚未退尽,任校长立即派人乘船前往几十里外的村子,运来少量的大米,煮稀饭给全校师生解饥。
为了预防大水过后流行霍乱,任校长严令加强饮食卫生,严格规定学生不准上街。对老百姓急待收割的稻子,汉民中学组织师生帮抢收。没有那么多的镰刀,同学们就用菜刀、剪刀来收割,有的甚至用手拔,减少了群众的受灾损失。同学们都说:“这是我们汉中师生对榕江民众的告别赠礼!”
大灾之年,苗乡瑶寨老百姓这种救人于危难的大义,让当年过来的西大人永志不忘。多少年后,笔者采访健在的西大师兄,回忆那场大洪水,谈起榕江人民,他们感慨说:“在最艰难的日子里,榕江老百姓对西大有大恩大德啊!”
这次洪水洗劫了西大本就不多的家当,西大师生的处境雪上加霜。战争已经结束,尽快返回广西已是必然的选择。
马启谋记得,大水过后没几天,父亲从重庆赶来了,带领一家人草草收拾,立即离开榕江。小船往南徐徐开动,马启谋坐在船尾的晒篷下,远处山巅有一个军事航标,渐渐小了,小了……再见啦,榕江,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看看你的!
附:《风雨榕江路》作者简介
蒋钦挥,广西全州人,1978年考入广西大学中文系新闻专业,毕生从事新闻工作,曾任广西日报编委兼南国早报总编辑、自治区政府参事,高级记者(教授二级),先后获广西、全国优秀新闻工作者、全国晚报都市报优秀总编辑称号,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著有《此公至今原不死》《另类皇帝》《广西大学史话(1928—1949)》《历史的碎片》《 甘苦集》《新闻角度与选择》《新闻生涯三十年》;主编有《解读广西丛书》《全州历史文化丛书》《我们没有忘记——辛亥革命广西百年祭》《从广西走出去的中国远征军》《“申报”辛亥革命广西资料选编》(上下册)、《历史名人在西大》、《风雨榕江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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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来源: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风雨榕江路》,嗨南宁授权转载,作者:蒋钦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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