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回家一笔带过,袭人一个丫头回娘家大张旗鼓,咋回事?

原标题:林黛玉回家一笔带过,袭人一个丫头回娘家大张旗鼓,咋回事?

《红楼梦》里许多看似不合理、很奇怪的安排。

比如同样是回娘家,林黛玉回苏州探病重的父亲,小说仅寥寥几句一笔带过,对黛玉和几年未见的父亲如何会面、如何送终、如何发丧、贾琏如何安排一个字也不提,却对袭人这么个奴才回家探母大张旗鼓、大书特书,连袭人回家的穿戴、所带跟随的人都交待的详尽。

为啥区区袭人一介奴才回个娘家,比第一女主角林黛玉回娘家的分量还重呢?曹雪芹是糊涂了,还是写着写着手瓢了没刹住车?

首先,曹雪芹脑子清楚的很,这就是他的故意,平铺直叙如一个正常的人家过着正常的日子,无矛盾、不冲突、全合理,那还写什么!就是有问题才精彩,就是不合理才能引发读者的情绪和思考。

这一次主子奴才各自回家的重点大不同,正是荣国府此时的“正常”行为,因为他有一个不正常的女主人。

黛玉回南探父的时间恰和秦可卿丧期重叠,也就是说贾琏护送表妹黛玉回苏州不久,秦可卿就死了,通过后来贾琏的书信读者得知,林如海和秦可卿死的日期是在同一时间段,表兄妹俩处理完林如海的葬礼回京,这时贾府也刚刚完成秦可卿的大丧。

而袭人的妈病危是来年的又一个入冬时节,芦雪庵烤鹿肉联诗的第二天,袭人的家人到荣国府报了病危,王夫人别让凤姐酌情办理。对于袭人回娘家,王夫人给了一个标准,就是要体面,要穿几件好颜色的衣裳,大大的包一包袱衣裳拿着,包袱、手炉都要好的,为了体面,凤姐还专门吩咐,临走过来给我看看。这个办理分两个部分:

一是凤姐安排车辆人员:两个出门的媳妇、两个小丫头。一辆大车,袭人和两个媳妇坐,跟车的男仆四人;一辆小车,给两个小丫头坐。就是两辆车,八个人。

二是物质上的准备,主要是衣裳、首饰、包袱,这由王夫人赏赐,原文写:

凤姐看袭人头上戴着几支金钗珠钏,倒华丽;又看身上穿着桃红百子缂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外面是青缎灰鼠褂。

首饰衣裳都是王夫人赏的,凤姐又将自己的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一件雪褂子、一件大红猩猩毡的大毛衣裳并一个玉色绸里哆罗呢的包袱送了袭人。

一时袭人去后,不久就有人回来报说袭人的母亲已经死了,凤姐回明王夫人,派人去怡红院取袭人的铺盖妆奁。

这就是袭人回娘家奔丧王夫人的态度的重视和物质的准备,当然主要的执行人是王熙凤。读者能感觉到的是奢华、摆谱,其实再细想,这里面有滑稽的地方。

王夫人赐的衣裳里,一件桃红一件柳绿,彼时是刚刚下过一场大雪的隆冬,粉嫩翠绿的袭人这般花枝招展是一副要去奔丧该有的装扮吗?《红楼梦》描写衣装的地方不少,颜色鲜艳也是常有的事,但一般不桃红柳绿的用色,这两个颜色比较轻浮、招摇,反正看到这里总有一种八大胡同的感觉。这不怪凤姐,也不能怪袭人,这是王夫人的手笔。

袭人奔丧,男女仆人一共配备了八个人,细心的读者会发现,宝玉去舅舅家祝寿那次,就是安排的男仆四人、小厮四人,也是八人,可见袭人这次回娘家的排场之大。

奔丧原本是一件悲戚之事,但在王夫人的亲自过问、凤姐的亲自操持下,这个奔丧改了味道,有那么一种省亲或者是衣锦还乡的味道,袭人的妈弥留之际,等着见女儿,这家伙袭人不着急,她得了这么多赏赐正美美地打扮准备接受娘家人艳羡的目光。原本是一件沉重的需要低调的事,却活活变成了炫耀。

曹雪芹写的热闹,我就给他总结袭人回娘家他背后要表达的意思,就是本末倒置、纲常混乱、不合时宜,一个没有规矩的人,一个惯以不把规矩放在眼里的人,他只好做足表面功夫,至于袭人,因为她太轻,也就很容易飘,哪怕是母亲生命到尽头之时。

同样是至亲病危,看一看贾母和林黛玉的表现。

林如海的书信寄来,却为身染重疾,写书特来接林黛玉回去。贾母听了,未免又加忧闷,只得忙忙的打点黛玉起身……于是贾母定要贾琏送他(指黛玉)去,仍叫带回来。一应土仪盘缠,不消烦说,自然要妥帖。作速择了日期,贾琏与林黛玉辞别了贾母,带了仆从,登舟往扬州去了。

重点词:忧闷、忙忙的、定要、妥帖、不消烦说,作速。就是三个问题,心情很不好,抓紧时间,然后就是安排周全,至于盘费、土仪等一系列繁琐之事,“不消烦说”,当然重要,但属于描述这件事的次要因素,不能喧宾夺主地细说。

曹雪芹厉害吧,你不对照看,不去做比较,他也不会明着说褒谁贬谁,要你自己发现,自己看着后面的想着前面的,不多几个心眼儿,你就不知道他絮絮叨叨的用意。

论实力,黛玉这里隐含的内容很多,但一笔带过,并不是刻意低调,而是原本就应该这样。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因为他要让读者只关注最关键的内容。

通过这么一比较,我们可以说:

贵重者是贵重的代言人,轻贱也是轻贱者的座右铭。这东西有时候并不分主仆。

本文作者:屏山品红楼

参考原著:《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图片来源:《孙温绘全本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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