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剧能否承担深刻叙事 | 再品舞剧《泥人的事》

来源：淘生活问答时间：2024-01-11 11:04

原标题：舞剧能否承担深刻叙事 | 再品舞剧《泥人的事》

▲ 舞剧《泥人的事》剧照演出方供图

近十年来，中国舞剧创作呈现出蓬勃之景。在追求叙事的舞剧创作中，编导能熟稔地运用顺序、倒叙、回忆、多线等叙事方法服务于剧情铺陈，并能较好完成舞剧情节表达。在讲好故事的同时，中国舞剧能否做出对深刻、哲思问题进行挖掘、塑造、反思的尝试呢？

舞剧《泥人的事》首演于2013年的天津大礼堂，邓林任总导演、江东任编剧。十年岁月沉淀，这部舞剧至今仍是一部可在舞剧戏剧构思上反复深挖的作品。它对“悲”的描摹尤为深刻、批判、动人，回彻着旧时代贫苦阶级人民心底的呐喊。

在这个发生在民国时期的故事中，小五、秀儿、齐大叔、丁氏夫妇，无一不被时代所裹挟。这种时代之悲，体现在暴行在底层社会中的恣意横行、伦理在人性之上的无声压迫、真理在权钱下的一无所能。

小五和秀儿出身寒微。小五深爱聋哑妻子秀儿，但他却无法在乱世中护住这个女人。被齐家父女所救后，思念秀儿的他从未将寻找妻子的念头付诸实践。他始终隐忍、妥协，只有在妻、子惨死时才终于发起了一次赌气似的反抗。小五的戏剧行动暴露了他的软弱。他同秀儿都是时代规训下的愚迷者——蝇营狗苟地活着已属奢望，反抗实属徒劳。

齐大叔，泥人文化的手艺传承人，与女儿一同救治了小五。齐大叔明了小五心中有挂念的姑娘，可他依旧教授小五手艺，放任杨柳对小五产生情愫，并将小五收入门下。齐大叔爱女儿，可更重天津泥人齐世家的招牌。他八面玲珑心，看透了丁府的行径，却在地位与财富前选择了沉默。齐大叔也是时代规训下的愚迷者。他在这黑压压的世道中，世故地维护着那块金字招牌。他或许没错，但正是无数如齐大叔般的能为而不为，才堆就了世间恶的不断发酵。

丁氏夫妇是全剧最鲜明的反派，他们的恶是时代推动下的自然而然。民国时期，奴婢买卖常见。丁氏夫妇接受过西学教育，出身富家名门，对买来的秀儿温言和声、吃穿周到。但是，他们囚禁了秀儿的自由、侵犯了秀儿的身体、控制着秀儿的精神。他们待秀儿所谓的良善，不过是为了她腹中那被寄予传宗接代使命的胎儿。秀儿身世分明后，丁氏夫妇仍不愿归还幼子，甚至还要将秀儿和小五再次分开。可笑在那个“吃人”的时代，此等恃强凌弱的行径竟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小五、秀儿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卑弱让那无处发泄的愤怒只得自毁般地指向自己。但齐杨柳不同，她如同至暗中的一束火光。晨起清扫积雪时，杨柳发现并救助了倒在门前的小五，一段时间后她对眼前的小伙子产生了情愫。齐大叔顺着女儿的心意将小五的手搭上杨柳的手腕，此刻女儿家的娇态在杨柳脸上慢慢绽放。添丁宴上，当杨柳目睹了小五与秀儿这对苦命鸳鸯在丁府众人的围堵中逃难不成反遭毒手时，她竟成为全场除小五外唯一一个将拳头挥向施暴者的勇士。在此之后，她冲出人群，拎起火把，用力将它甩向丁府院中。顷刻间火光冲天，丁府的繁华与罪恶也随大火化为了灰烬。齐杨柳的塑造是非常成功的。恰是杨柳的敢作敢当、敢爱敢恨，才衬得剧中其他角色心孤意怯、软弱可悲。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在这场彻头彻尾的悲剧中，以命相殉的是丁先生的“贤内助”与身心疮痍的秀儿和最为无辜的婴孩。

丁太太是丁先生对秀儿施暴的“白手套”。夫为妻纲，她所做的一切，无不是为满足丈夫“人丁兴旺”的念想。生活在底层的女性，美貌往往会带给她们更为深刻的苦难。秀儿美丽却聋哑，她先被劫匪垂涎，又被卖入丁府。时间冲淡了她对小五的眷恋以及对自己曾经归属的认同。天津皇会的桥头上，身怀六甲的秀儿已不见有任何逃跑的念头。或许货架上的泥人曾让她察觉到过去爱人的痕迹，可囿于身份与能力，她还是放弃了对小五的追寻。

母性的力量让秀儿觉醒。冲出重围的秀儿念及尚在丁府的稚子，犹如一位战神。她或许从未想到，这不顾一切地合理反抗竟直接断送了亲子的性命，而她也成了婴孩的陪葬。秀儿的死是那么可悲，亦是那么可笑。妥协的女人尚能苟活，而反抗却将面临血淋淋的死亡。

《泥人的事》上演至今已有十年。舞剧能否承担深刻叙事？或许，《泥人的事》告诉了我们可被借鉴的答案。

2024年1月11日《中国文化报》

第5版刊发特别报道

《舞剧能否承担深刻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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