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书评 | 章雪峰评《贼拉魔性东北话》:东北那嘎达万物皆能“整”
原标题:大家书评 | 章雪峰评《贼拉魔性东北话》:东北那嘎达万物皆能“整”
作者: 马晓晴 出版社: 花城出版社 出版年: 2024-1
火出天际的哈尔滨送走“广西砂糖橘”,又迎来“云南野生菌”,越来越多的游客,尤其“南方的小土豆”纷涌而至,在魔性东北方言中感受东北的历史人文风貌、幽默与风趣。“东北话具有传染性”,这是大家在东北游玩过后的深刻体会,并且会在短时间内就会侵占你的语言系统,被各种段子、热梗上头。
《贼拉魔性东北话》是马晓晴所著的一本文化随笔,通过风趣随性的行文风格,阐释了东北“那嘎达”为什么容易让人“着了魔”,文史作家、出版人章雪峰老师也为大家分享对本书的读后感受。
章雪峰:
第一次接触东北话,还是在整整三十年前。大一那年才第一次到武汉的我,发现每间学生宿舍一共要住6位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大家坐下一唠才知道:老二,东北的,来自吉林榆树;老五,东北的,来自吉林白城;我排第六,就是“老六”。这里需要说明的是,不像现在网络语言中“老六”一词多为贬义,三十年前我的那个“老六”,可是正经排行,可是正经“老六”。
作为正宗湖北人,又是在武汉上学,“老六”我在心态上,觉得自己是站在鄙视链的顶端的。而且我当时瞅老二和老五,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黑一白,一个老蔫儿一个二楞子,咋瞅咋像在东北那嘎达混不下去,流窜到我荆楚大地、鱼米之乡混吃混喝来了。
然而我在鄙视链顶端陶醉了没几天,就被这俩货鄙视了。原因就在于我在某一天叫这俩货一起去食堂吃饭,千不该万不该,我随口用了湖北话里的“7饭”一词。这下,他们榨出我皮袍下藏着的“小”来了。老二这厮那段时间不停地追着我问:“老六,你为啥说‘7饭’呢?为啥不说‘6饭’或者‘8饭’呢?”窘得我好长时间抬不起头来,下定决心也要认真找找这俩蛮夷口音中的漏洞。
找着找着,我也慢慢地品出这俩货东北话的门道来了:聊天叫“唠嗑”,可以叫“好使”,不好叫“磕碜”,完事儿叫“完犊子”,拿东西叫“搝”,拎东西叫“滴溜”,寄信叫“往出邮”;“谁知道啊”不好好说,偏要说“谁道啊”。最有意思的就是,他们有一个万能动词曰“整”,万物皆能整,万事皆能整。整事儿、咋整、没整、瞎整、整明白、整不明白、整迷糊了;吃饭,整点饭;喝酒,整一个;打牌,整一把;看见美女,整一回……
大学四年,跟这俩货越混得久,就越觉得东北话有意思、有味道。我一个湖北纯爷们儿,居然有些喜欢上东北话和东北人了。有时难免会想,如果有一本专门描述东北话的书,让我全面了解一下这种个性鲜明、韵味十足的语言就好了。
不想,我当年这个小小的想头,在三十年后的今天,由马晓晴先生和花城出版社帮我实现了,这就是摆在我案头的、花城出版社2024年1月出版的《贼拉魔性东北话》。
全书分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东北那嘎达”,主要讲东北民俗民事,日常生活中的那些东北话。作为吃货,最吸引我的当然是其中的东北美食了。看过这本书我才知道,大学就认识的老二和老五这俩货,可真不是个玩意儿。做兄弟小半辈子了,可是粘豆包、大酱还有榛蘑,我压根儿就没吃过,就连鲶鱼炖茄子、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锅包肉,我也没吃过正宗的!至于70度以上的东北小烧,我更没喝过!
第二部分“着了魔的东北话”,主要讲东北话中的顺口溜。比如当年那俩憋着坏的老二和老五,就教过我一个——“只要不抬头,到处是猫楼”,害得我在实际生活中,挨了好多顿揍。这个顺口溜啥意思?为什么遵照执行会挨揍?你们看过这本书,就明白了。
第三部分“东北神兽”,主要是针对东北话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名词,所进行的“名词解释”。比如遍及东北、分布最广的王八犊子,比如性情刚烈的虎和彪。
书中还写到了“东北女人的生存技能:砍价、认哥、买貂儿”。“砍价”和“买貂儿”我没有什么体会,但“认哥”这一条,我却曾亲身体验。
2011年,我赴哈尔滨参加第二十一届全国图书交易博览会。飞机还在空中的时候就发现,5月底的哈尔滨,积雪居然还没化净,早晚依然很冷。一天傍晚,我从宾馆打车去赴酒局。在途中发生了一件让我惊奇的事:出租车司机居然不经我允许,径直靠边停车,简单问了一句之后,就让一个面容姣好、打扮入时的年轻美女上了车,坐在了前排。
咱好歹是也算是有涵养的人,此时虽然心中有些惊怒,到底没有宣之于口,只是张开了的嘴却忘记了合拢。司机发现了,回头解释:“您是外地的吧?解释一下。全国城市的出租车,好像只有咱哈尔滨的出租车是允许拼车的。为啥呢?动不动零下三十度,您在寒风中站半个小时试试?放心,美女会负责这一段车费的。”我一听解释,再一看上来的还是美女,岂能干那没风度的事儿?就没吱声儿。
转眼美女到地儿了,问司机需要付多少钱。我开口了:“你下车就行了,不必管钱的事了。”美女再三要付,我再三不肯。于是美女无奈下车,临别来了一句大碴子味儿的点赞:“大哥,敞亮人儿啊!”
美女这一句,顿时让我这浑身上下的骨头,轻了二两。已有多年东北话素养的我知道,“敞亮”一词在东北话里,已经是顶级褒义词了。这位美女不知道,虽然我当时连她长什么样儿都没记住,但她这一次“认哥”和夸我“敞亮”,让我回味了约摸有大半年之久。而且回汉之后,我还逢人就津津乐道我这次的“敞亮”。
这本《贼拉魔性东北话》,还让我学习了不少冷知识。比如“哈尔滨”和“齐齐哈尔”,城市名中都有的“哈尔”,是一个意思吗?还真不是。“哈尔滨”的本义是“晒网场”;而“齐齐哈尔”则是达斡尔语“齐察哈里”的汉译转音,意为“天然牧场”。
再比如,我在听相声时,老不明白相声演员们为什么把“家里来客了”说成“家里来戚(qiěr)了”?原来这是山东官话;比如我经常挂在嘴边的“嘚瑟”,原来这是东北土匪们的黑话。
总而言之吧,这是一本关于东北话的百科全书。藉由此书,“老六”在三十多年后,又恶补了一把东北话,同时也勾起了青春的记忆,顿时对老二和老五,贼拉想念。而且,这本不到三百页的小书,因了作者那流畅的文笔,很好读。我个人的阅读体验是,每读个一两页,都有会心一笑。
我与作者马晓晴先生,素不相识。但因为同为花城出版社周思仪编辑的作者团队的关系,思仪告诉我,《贼拉魔性东北话》的作者马晓晴和我一样,也是一个贼能整酒的高手,更是一个贼能整事儿的妙人儿;她希望,有机会能帮我俩攒个酒局,让我俩举杯喜相逢,她也好见识一下“酒量与牛皮齐飞,段子共扎啤一色”的名场面。听说对方竟然也是和我一样的人类,我当即欣然应允了。
最好呢,届时还能叫上老二老五那俩王八犊子,再叫二丫端血肠、翠花上酸菜,那可就啥也别说了,一个字儿:整!
个人简介
章雪峰,文史作家、出版人,中国传记文学学会会员、国家出版基金评审专家,济南大学出版硕士研究生指导教师、湖北大学文学院编辑出版学专业校外兼职导师,现任湖北科学技术出版社编审。出版《唐诗里的唐朝》《一个节气一首诗》等专著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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