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山晋祠遇仙辨

原标题:傅山晋祠遇仙辨

傅山晋祠遇仙的传说,首见于道光十七年(1837年)刘䬠刊刻的《仙儒外纪》中,“晋祠有罗达夫诗碣,词云:‘悬瓮山中一泒清,龙蟠虎覆隐真明。水飘火劫山移步,五十年来帝母临。’初,康熙间,有丐者鹑衣百结,行吟于此。青主过,与揖,略叙寒暄。众异之,青主曰:‘此罗公洪先也。’丐前行,径取瓜皮,横书殿壁。众追觅,不复见矣。太原知县郜焕元摹勒上石。”之所以谓之传说,因为经不住推敲。

关于罗洪先晋祠留题祠壁,最早记之于道光六年(1826年)《太原县志》卷之七《寓贤》中,“罗洪先,字念菴,吉水人,嘉靖己丑(1529年)状元,为时名宦。晋祠圣母庙壁题诗:‘悬瓮山中一脉清,龙蟠虎伏隐真明。水漂火劫山移步,五十年来帝母临。’后题戊午罗洪先悬笔。书法飘忽,逈不类人间笔墨。顺治间,邑令郜焕元摹勒石。”罗洪先晋祠留题祠壁发生于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戊午,殁后四十余年的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丁未傅山出生,二人不可能在康熙年间晋祠相见并寒暄。道光六年(1826年)《太原县志》记述罗洪先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戊午晋祠留题祠壁在前,道光十七年(1837年)刊刻《仙儒外纪》于后。

刘䬠并非等闲之辈,曾于道光二年(1822年)壬午与徐润第、张震馆于张廷鉴、张廷铨宅中,以西席为名收罗研究傅山的诗文学术,并将研究成果于咸丰四年(1854年)以《霜红龛集备存》刊刻行世。本不应该出现时序颠倒的低级错误,或即对民间传闻的据实记述罢了。

刘大鹏光绪末年修纂《晋祠志》时,既不能无视上述民间传闻,又不得不规避了时序上的矛盾,故而将传闻置于《晋祠志》卷第四十二《杂编》中,并以《傅青主晋祠遇仙》为题,以一个“仙”字规避了“洪先”,记曰:“青主先生,阳曲人,酷好晋祠山水,晚年更甚。恒至祠下浏览风景,土人莫不钦仰。一日先生与烂身乞匄坐谈古柏下,致敬綦虔。土人询之,先生曰:‘斯岂等闲人耶?’请问为谁?先生笑而不答。人皆谓先生所遇者为仙云。”而且作评:“三晋名胜,端推晋祠。山水灵秀,祠宇宏壮,非但骚客游人踪迹之所必至,且为神灵窟宅之区。仙家戾止,夫复何异?青主先生卓立天壤间,节义兼全。学业纯粹,医术如神。事能前知,谓之为仙也可,即谓所遇者为仙也,亦无不可。”鉴此,张友椿在其《晋祠杂谈》一书中以《傅山晋祠遇洪先真是梦话》为题,斥刘䬠“《仙儒外纪》信口开河不已,还要祸及枣梨流布丑恶,弄得迄今尚有‘瓜皮写字未干,不在云南,便在四川’这一类无稽之言。”

其实,《傅青主晋祠遇仙》当另有其解,辨之如下:

上述有关此一话题的诸家之争,根在民间传闻的“hōng xiān”二字上,刘䬠释之为“洪先”,晋祠又有罗洪先留题祠壁,故而以傅山晋祠所遇者为罗洪先强解,但又时序颠倒,只能实录民间传闻;刘大鹏同样也遇此难题,也以一个“仙”字作罢,名之《傅青主晋祠遇仙》。到张友椿时,则斥《傅山晋祠遇洪先真是梦话》。其实,“hōng xiān”非指“洪先”,当另有其人,而且为出家僧人,乃禅宗临济正宗三十三世的憨予暹禅师,亦名“洪暹”。

笔者曾以《禅宗临济正宗在山西》为题,探究憨予暹与《憨予暹禅师语录》。《清史稿·艺文志·释家类》记载:“憨予暹禅师语录六卷。释法云、广学同编”。在《汉文大藏经》嘉兴藏中,有憨予暹以洪暹之名所编《自闲觉禅师语录》。憨予暹禅师,明天启元年辛酉(1621年)生于四川顺庆府西充县,俗姓王,母杨氏,名洪暹。八岁时在圭峰禅院礼寿庵业师出家,师授诸经,好跏趺兀坐,不务习学,时人呼为憨和尚。十六岁辞师行脚再三不应,次年师忽示寂,遂尽法门。孝毕,急欲辞行以果前愿,又因母染恙不忍远离。一年后母亲辞世,乃罄其衣资,严设道场安厝。后礼峨嵋,至潼川,遇草庵五台和尚开示,次参含璞和尚。后疮病缠身,又失跌伤手,调治半年不能痊愈,被父亲接回家中医治。离家不及半载,又与能师弟接父于含和尚处落发,受具未及一载示寂,依茶毗入塔峨山。其时兵戈饥馑,丛林众散,结甲同志数人,入于深山三载。顺治二年乙酉(1645年),同能师弟出山行脚,出剑关入秦涉晋,又以寇氛梗路,直至顺治六年己丑(1649年)夏方行至太原。由于路途受困热染痢疾,病倒于太原道场沟村庙中,虽昼夜百次,但奋死不忘参,身无力而心志精明,在主人檀越的殷殷调治下,于冬季病愈。顺治七年庚寅(1650年)春,正清明交锋之际,冒兵直行,觐礼五台,又至盛京愍忠寺上普下润和尚处,再告辞南询至东鲁,再抵江南,参夹山箸庵和尚处,入堂打七,病目双盲。痊愈后再往参天童林祖,天童林祖示寂,牧云和尚主法,遂日日参禅,三年后即其年三十五岁时,从前所疑佛祖公案一一了然。顺治十三年丙申(1656年)元旦,受师命北上晋省访诸祖庭,二月渡江涉晋,经历尧都,被请住霍山广胜寺,次受汾阳沧起朱太史,请住太子禅院,乃遣瘾素、徹空二禅人复命芙蓉。遵本师命,守志汾阳。至于憨予暹最终的归宿,还有待新的史料印证。憨予暹从出生、八岁出家圭峰禅院,十八岁出方参学至三十五岁顿脱疑团,到成为临济宗第三十三世传人的行实、语录,特别是包括其顺治六年己丑(1649年)夏至顺治七年庚寅(1650年)春清明交锋之际在道场沟村观音堂养病参禅,顺治十三年丙申(1656年)二月再次赴晋,访诸祖庭,守志汾阳,先后住洪洞县古尧霍山广胜禅寺,汾阳狮子禅院、太子禅院、灵岩禅寺,临汾姑射山乾明禅寺、大悲山普济禅院的佛事活动的情况,一直到康熙七年(1668年)后。

《憨予暹禅师语录》,不仅有朱之俊与胡世安二人的序文,卷三“小参”、卷四“机缘”、卷五“诗偈”、卷六“行实”中有六处直接提及朱之俊,“诗偈”有“怀沧起朱太史”一首:“姑射峰头云散彩,一轮明月照汾阳,恒怀妙论朱夫子,异日西河共举扬。”憨予暹住汾阳太子禅院即由朱之俊所请,《憨予暹禅师语录》卷六“行实”中记录:“至丙申元旦上堂毕,示拂二柄,命雪厂兄与我出位受付。自愧德微行浅,识智不聪,岂敢承此大任,固辞不受。本师云:汝各将去,他日自然风云聚会,为吾流通正法眼藏。嘱之再三,不敢违师慈命,遵付作礼而退。至二月初,忽命北来访诸祖庭,即时渡江涉晋,经历尧都,遇古羊二酉宋、大苑马,机缘相扣,遂请住霍山广胜寺。次受汾阳沧起朱太史请,住太子禅院,乃遣隐素、彻空二禅人复命。”在《憨予暹禅师语录》卷四“机缘”中,还直接记录了一段朱之俊与憨予暹的机缘对答。从中不仅可以解读朱之俊寄情于禅宗的情结,也可以见证朱之俊与憨予暹的交往。

朱之俊何许人也?“朱之俊,字擢秀。少为诸生,慕龙门之学,负笈走金陵,览名山大川,访奇人名德为师友。旋里,联掇巍科,入翰林。两预乡会闱试,得人最盛。告归省亲,其击炎珰、逃姜逆,事载国史。闯贼蹂汾,本朝驱除定鼎,公犹坚志不出,会冀南分守马公贻书罗致之,乃应聘。顺治二年(1645年),擢内翰林秘书院侍读,兼修国史副总裁,以继母侯太夫人年高乞养归。创攀龙桥,造文昌阁,改建府学,城东立文峰塔,舍药济人,出粟赈饥,诸善事。”身后有《五经四书纂注》《吴越游草》《排青楼诗集》《琅环选奇》《峪园草》《砚庐全集》等书行世。明亡后傅山一度寓居汾州,与朱之俊同为明遗民,惺惺相惜,诗文唱和,交谊深厚。傅山曾亲书朱之俊所撰《西顶新建玄天上帝庙碑记》,朱之俊有《赠傅青主》(或曰《春夕怀傅青主先生,观壁上书,如或见之》)诗。至于傅山与胡世安的关系,在《题自临兰亭后》跋文中,傅山如此记述:“向见邢太仆家所橅《定武兰亭》,一味齐整标致,较今诸所行《兰亭》颇悬,都鄙,比之唐临绢本,则不无安勉之别矣。及见胡世安所得祕府十六种第一卷,即褚河南临本,于今野本天渊绝也。”可见傅山与胡世安也当有过往。

综上所论,尽管至今尚未发见傅山与憨予暹交往的文字记载,但在清初太原同一时空,又有朱之俊、胡世安同好,傅山晋祠所遇之仙“hōng xiān”当为憨予暹“洪暹”,而非罗达夫“洪先”。当然这一结论仅仅是推理,旁证之外还有待傅山与憨予暹交往的实证支撑。

□郝岳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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