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蛰虫惊

来源：淘生活问答时间：2024-02-29 12:06

原标题：惊蛰蛰虫惊

惊蛰蛰虫惊

□袁占才

二十四个节气，如花儿，一月两朵，或明媚，或冷艳，可可闪耀在季节当口，尽展自然的温润。唯惊蛰，像牡丹，扬出霸气，彰出凌厉。你凝耳聆听吧，远远的，天上有雷滚过，抑或隐约雷响。天地间，仿若有声令喝，一根无形的惊堂木、指挥棒，凌空急急落下，无数的蛰虫正睡呢，猛然一惊，七窍通达，乖乖醒来。

冬，尾音太长；春，序曲太慢。立春，竖起春旗，拉开春幕，但她锣鼓轻敲，睡眼惺忪，懒登主场。眼看风刀钝了，冰骨软了，人急了，她还依然眯瞪。苏辙诗云：“新春甫惊蛰，草木尤未知。”惊蛰前，万物还处于懵懂的状态，况温床休眠的虫儿。只待惊蛰，当头棒喝，春的意念方银瓶乍破。

擂响催春战鼓的，是惊蛰。

惊蛰一节，始称“启蛰”，后名“惊蛰”。这一改，妙极了。改的人，定是推来敲去：启，乃启示、启动、启开，似偷偷发起，秘密行动，春心太软不便强制？不忍惊扰？错了，那是缺威严、少威慑。按说，万物蛰，惊木一拍，听不听到，醒不醒来，没人深究。而改作“惊”，意境裂变，被动化主动，无声转有声。大张旗鼓，立场鲜明。一字之差，我们分明感受到，春天，浩浩荡荡，排山倒海，势不可挡地到来了！

作为春天，要的，就是对山川的铺陈。面对无数的懒虫，它就是要惊醒你，闹醒你；让你惊讶，让你惊叹。

花朵般的节气各具气韵。挤着身，赶着趟，一个个活色生香。人们爱之宠之，天天挂在嘴边，唤之亲切，如唤自家小儿的乳名。唯有惊蛰不似其他节气，呈的是地表物象。它撬入地层，把脉虫儿，叫起来似大名、学名。看元代《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更能体会“惊”字之妙。漫长严冬，虫儿隐洞穴，伏田间，藏土中，不饮不食，不排不泄，蛰卧不动。它就单等惊蛰，一个春雷，一声哨响，好把自己惊起。惊蛰一节，给人的感觉，不是和颜悦色，温柔召唤，而是咄咄逼人，声色俱厉。不管这一天雷鼓敲与不敲，它都要升堂发令，惊木猛拍，把你从昏睡中震醒，让你打个激灵，惊而走起。

由蛰虫之惊，到惊走冬天，惊醒万物，眨眼工夫，惊得沾雨欲湿，江水如蓝，红杏出墙，芳花自落。惊得人心舒畅，筋骨生力，干劲十足。

“一声霹雳醒蛇虫，人间万物都震惊”，尽道惊蛰“惊”的内涵。

忆及幼时，惊蛰前后，每有雷响，轰轰隆隆的，我便吓得脸白，躲入母怀，哇哇大哭，不敢一动。母亲就搂紧我，轻拍着我，说“别怕，别怕，响雷是好事儿”，接着，半是念叨半是说唱：“雷一响，虫子慌”“雷一炸，虫害怕”“雷一闪，虫睁眼”。

老母亲的俚谚，没一处提惊蛰，然句句说的是惊蛰啊。

一到惊蛰，晴空暖日，父亲就抖擞精神，开始犁春地了。父亲吩咐我跟犁捡虫，捡了回家喂鸡。眼瞟着犁面翻卷，碗大的土坷垃，犁一碰，酥离离，细成了碎末；空旷的田间，喜鹊、麻雀成群飞落，一边觅食，一边嬉戏。犁铧翻出新土，日头朗照，黑明耀眼。犁沟里外，地老虎、蚜虫、蛴螬、天牛、蚯蚓等，有的蜷缩，有的蠕动，我捡拾的虫儿中以蛴螬居多，半天能拾两三碗。翻出的蚯蚓也不少，但我是不舍得把蚯蚓也拾走的。父亲说，蚯蚓吃土拱地，是益虫。

父亲说：这些虫儿都是叫惊蛰惊醒的，再不醒，这些虫儿就没治了。

豫西土语，没治，就是没救了。我想，人得了病可能没救，虫怎么也会没救呢？后来明白，惊蛰惊醒万物。那么人呢，一生中，也当有几个“惊蛰”，惊醒自己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