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我们都读错了那一半

来源：淘生活问答时间：2022-10-18 10:02

原标题：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我们都读错了那一半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这又是一首写送别的诗，白居易的这首《赋得古原草送别》与其他送别诗不同的是，它没有说写给某个具体的亲朋好友，而是写广义上的离别之情。这很像近代李叔同的那首《送别》的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是人人都有的“送别情”。

题目上“赋得”二字，是古人写诗的一个文体——“赋得诗体”，类似于今天的命题作文。古代文人抽签或者打开考卷，抽中了“送别”，就得写“送别”，要求写“花鸟”，就得以“花鸟”为题。这最常用在科举考试中，也有文人好友间以此作为交流和娱乐，较量彼此的诗情文才。因为没有具体送别的人，所以整首诗的送别并没有太多去渲染离别之苦和祝福之词，而是在巧妙地寻找和离别相关的“物”，借物来咏情。

今天很多教科书，把这首诗一刀砍断，只选取了“上半部分”，题目也改成了《草》，这样这首诗就没有了送别的意思，成为了一首歌颂小草生命力顽强的咏物诗。如此一来，是一首“赞扬草”的好诗，却把诗的内涵完全弄反了。如果有人拿此去参加考试，题目要求写“送别”，考生却写成了“小草”，跑题万里，势必要被打出一个预料之中的低分。写作总是在一个被限制的范围内创作，唐诗有字数、平仄、韵脚的限制，宋词有词牌名的限制，但不管怎么变，也都有题目的限制。到了诗人李商隐，他大量的诗都起名《无题》，就是想突破这种限制。

限制除了约束诗人的创作，另一面也能激发诗人的创作，见出诗人的精巧和才华。这首《赋得古原草送别》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看白居易写送别，是如何从一片草原找到共情点。

前四句，主角就是诗人眼前这片草。

开篇就是一眼茫茫的草原，“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作者既然看到的是“离离原上草”，那么这个时候，草应该是在繁盛的生长期，正常思维应该先写眼前的“荣”，然后联想到这片草原到了未来秋冬之时，会变“枯”，正常应该写“一岁一荣枯”，这里却写成“一岁一枯荣”，是为何呢？我们接着往下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样看，前面写“枯荣”，是为了对应后一句“烧不尽”和“吹又生”，如果前面写的是“荣枯”，意思就变成了草原繁盛，但最终要死亡。无法与“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形成因果关系。

尽管小草命中注定会“枯”，甚至可能轻易被一颗火星子的“野火”就烧成“燎原之势”，但“烧不尽”。表面草被烧死了，但恰恰是火烧掉后草成了草灰，滋养了这片古原，成为新生小草的肥料。“草”和“火”互为对手，却又互为其生命的一部分，相克相生。草让星火不灭，燃烧下去，火让弱草不亡，在烈火中永生。

这是大自然的力量，“草”“春风”“野火”，每一个都充满了生命力。

接下来我们来看白居易是如何就这种大自然的生命力与人的“送别”联系在一起的，关键点也在“一岁一枯荣”的“枯荣”二字上。“枯荣”二字的前后顺序既是对应下一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顺序，也是白居易“关于送别”的一个巧妙的设计。因为此刻“生离、死别”是人生的重要时刻，尤其在交通不便、音讯难通的古代，分别之日意味着有可能再无相见。佛教里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相爱相亲的人离别是一种至深痛苦。诗人在“送别”的语境中看这片草原，对应的情绪当然就是草的“枯萎”。“一岁一枯荣”与送别“结合”在一起，便是“须终将一别，但后会有期”的意思。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后会有期”并不是靠运气，诗人写完“野火和春风”，起笔写到了古原的来历。这里当年也并不是一块野生的草地，而是曾经的“古道、古城”，曾经车水马龙的“城池”，它们都在历史的长河中逐渐隐去。我们这一生，很多经历也像这“古道、古城”，随着年龄的增加、身份的变化、距离的远近逐渐消失。但诗人希望真正朋友之间的情感纽带能像那小草的根，无论在这古原之中经历了多少年、多少代；甚至经历了“古道的湮灭”“城池的荒芜”，但春天一来、春风一吹，依然能够生机盎然野茫茫。

到此，最后一句点题“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白居易掀开谜底，自己并没有跑题，而是以“送别”为由，在大家意料之外用诗做了个智力游戏。

十八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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