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诗人、作家、文学家｜中原作家

来源：淘生活问答时间：2025-02-05 11:51

作者：李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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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5月，与安黎诸君赴安康采风，途中介绍某某先生是诗人、某某女士是作家。当时便向安黎先生请教：“为什么诗人不叫诗家，作家却叫作家。”近座的有刘景巍、陆三强。皆以为难说。当时便约定回家以后做一考订，看看是否是近代以来引进西方文学的习惯用法。回来以后，笔者不敢忘记诸君的期待，查阅了一些资料。其实“诗人、作家”是很有传统的称呼，是完全意义的中华传承。

《诗经》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主编兼责任编辑正是孔丘，他的编辑心得被他的学生们写在了他的《论语·为政》里：“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当此之时，诗歌是流行的一种歌咏文体，是用来表达诗歌创作者个人的思想感情和志向愿望的，多数是四言的诗歌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等等，当时的创作者就被称之为“诗人”。《史记·周纪》中说：“周道之兴自此始，故诗人歌乐思其德。”汉·扬雄《法言·吾子》也说：“诗人之赋丽以则，词人之赋丽以淫。”此处的诗人就指的是《诗经》的作者。

秦汉以后，诗歌的体裁虽然有所变化发展，但是“诗人”的称呼还是被继承了下来。但是，“诗人”并不是唯一的称呼，与之并行的正是“诗家”。尤其是在唐宋时期，“诗家”的称呼非常盛行。王昌龄是盛唐诗坛的著名诗人，当时即名重一时，被称之为“诗家夫子”。唐·杜甫《哭李尚书》诗有句：“史阁行人在，诗家秀句传。”唐·杨巨源有诗：“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唐·刘禹锡在《酬乐天醉后狂吟十韵》中说：“诗家登逸品，释氏悟真筌。”唐·赵嘏也有诗句：“诗家本多感，况值广陵春。暖驻含窗日，香余醉袖尘。浮名皆有分，一笑最关身。自此容依托，清才两故人。”他还有一句著名的诗句：“诗家才子酒家仙，游宦曾依积水边。窗户动摇三岛树，琴尊安稳五湖船。”宋·陆游有诗也说：“诗家三昧忽见前，屈贾在眼元历历。”

虽然如此，但是在唐宋人有关诗者的专集里，却用的都是“诗人”。唐·张为撰《诗人主客图》一卷。多记载唐代诗人的诗作及其分类归属。宋·魏庆之撰《诗人玉屑》共二十卷。记述南宋诗人的诗话故事。

“诗人”和“诗家”并称，一直延续到清朝。清·王士禛《香祖笔记》卷六记载：“余尝观荆浩论山水，而悟诗家三昧，曰远人无目，远水无波，远山无皴。”清·赵翼《题遗山诗》更有一首惊世之诗：“身阅兴亡浩劫空，两朝文献一衰翁。无官未害餐周粟，有史深愁失楚弓。行殿幽兰悲夜火，故都乔木泣秋风。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近现代也是有称呼诗人为诗家的。《人民文学》1979年第9期：“凌云山的雄秀更打动过宋代诗家苏东坡。”

但是，在现代的称呼里，运用“诗家”的却越来越少，就连广为使用的最权威的工具书《辞源》《辞海》中，居然也找不出有关“诗家”的词条。这不能不是一个问题。然而，“作家”一词却被广泛使用。

正如“诗人”和“诗家”一样，“作者”和“作家”也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传承。《文选·三国·魏·曹子建与杨德祖书》有记：“仆少小好为文章，迄至于今二十有五年矣。然今世作者，可略而言也。”《太平广记》二五五·王维引《卢氏杂记》中讲述了一则文坛趣事：“唐宰相王璵好与人作碑志。有送润毫者，误扣右丞王维门。维曰：大作家在那边。”王维的调侃既保留了唐代文人写字作文收取费用的惯例，这也是直到现在写字收费依然叫润毫、润笔的历史文化依据，同时反映了唐人称呼作者为“作家”的习惯。鲁迅《且介亭杂文二集·<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一九二四年中发祥于上海的浅草社，其实也是‘为艺术而艺术’的作家团体，但他们的季刊，每一期都显示着努力。”

古代的人称呼“诗人”和“诗家”、“作者”和“作家”，似乎没有程度上的明显差距，还是保留了最基本的“者”的含义，即写诗的人、创作的人，只是随人的习惯随意称呼而已。然而，到了现在，由于对评价人物、级别定性意义上的“家”有了非常有价值的界定，各行各业都有了专门的杰出贡献的人，那才能称之为“家”。如政治家、科学家、理论家、文学家、作家等等，因而，不敢随意冠之以“家”的名义。凡是给冠以“家”的名义，必然是其中的佼佼者。作家是这样，文学家是这样，戏剧家、散文家也是这样，唯独诗人和学者没有被称之为“诗家”“学家”，写诗的人被尊称为“诗人”，做学问的人被尊称为“学者”，大概是因为写诗和做学问的人越来越少、难度越来越大，因而，人们延续了传统的尊称了。这应该是诗人和学者的荣耀。

但是，文学家可是不一样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它涵盖的既有作家，又有诗人、戏剧家中的杰出人士，而且必然是被学术认定了的，被学者研究的。诗人、作家可以自称、也可以被人称，但文学家是不能被人口语化介绍的，他应该是在严肃的学术论文上或者著作里被出版社称之为“作者”的学人命名的。

诗人，是人格和才情的体现者；作家，是责任和才情的表现者；诗人和作家们的最高理想却是成为文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