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手上有刀，心中有佛；脚下有闹世，心中有山水

冯唐，当代作家。主要作品包括长篇小说《万物生长》、《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北京北京》、《欢喜》、《不二》，散文集《猪和蝴蝶》、《活着活着就老了》、《如何成为一个怪物》、《三十六大》和诗集《冯唐诗百首》。

若将中国当代文学比作一间中药铺，冯唐的作品大抵是药柜最上层那味药：气味浓烈，有人嗅到腥膻，有人尝出回甘。他以外科医生的精准切开时代的病灶，又以诗人的狂狷将伤口缝合成一朵玫瑰——这玫瑰有时带刺，有时带血，却总能在粗粝中渗出几滴形而上的蜜。

冯唐的文字是荷尔蒙与虚无主义的角力场。《万物生长》里，青春像“剁了玫瑰包馅饼”般暴烈而浪费，少年人用肿胀的肉身撞击世界的铜墙铁壁，却在《三十六大》中逐渐学会“走窄门”的沉静。他一面用“春风十里不如你”的浪漫主义浇灌欲望，一面用“偶尔治愈，常常缓解，总能安慰”的医学箴言解剖人性。这种混搭风恰似他的人生：协和医科的解剖刀、麦肯锡的PPT、古玉器的包浆，在文字的坩埚里熔炼成一锅“成事学”的浓汤。有人嫌它杂糅，却不得不承认这汤里沸腾着最真实的时代焦虑与精神突围。他的小说常被诟病为“大老爷们儿的矫情”，如同北京胡同里扯着嗓子唱摇滚的大叔，调门起得高了，难免破音，但那份不管不顾的生命力却让人无法移开耳朵。

冯唐是多面的。在“流氓”的假面下，他疯狂解构传统道德价值观念，经编辑大幅删改后的文字仍然让人“心惊肉跳”和“肿胀”。另一方面，他也会传授“临事静对猛虎，事了闲看落花”的成事心法和“不着急、不害怕、不要脸”的九字处世真言。他的文字常在深潭与激流间徘徊，时而让人醍醐灌顶，时而让人如鲠在喉。

或许冯唐的真正价值，恰在于这种不彻底的拧巴。他像一位提着灯笼在雾夜赶路的郎中，灯笼照亮的路是“有所不为”，照不亮的暗处藏着“天大的理敌不过我高兴”。当他说“文字要挑战大脑、触动情感、颠覆道德观”时，我们终于看清：他从来不是文学神殿里的金身罗汉，而是骑墙坐在门槛上的说书人，一脚踏着红尘的泥泞，一脚勾着云端的月光。

冯唐的文字，是撒在当代人精神创口上的云南白药——止血的瞬间很痛，但你知道那粉末里混着三七的苦与玫瑰的香。

原文摘录：

你这棵树太大了，我的园子太小了。种了你这棵大树，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心平气和的日子，我还有没有其他地方放我自己的小桥流水。

——《万物生长》

其实这个世界是个胃囊，我们在里面折腾，慢慢消磨，最后归于共同的虚无。这个世界什么也不记得。

——《万物生长》

抬头望望天上数不清的星星，想想生命从草履虫进化到狗尾巴草再进化到人，再琢磨一下心中患得患失的事情，你也会有一点智慧。争斗的人，追逐的人，输的人，赢的人，都是苦命的人，薄福的人。事物的本身有足够的乐趣，C语言有趣味，《小逻辑》有趣味，领会这些趣味，花自然会开，雨自然会来。如果你含情脉脉地注视一个姑娘三年，三年后的某一天，她会走到你的身边问你有没有空儿一起聊聊天。

——《万物生长》

我剁了玫瑰包了馅饼，我扯了彩虹系了裤头。

——《万物生长》

多数人在夜晚只看见了车灯，不记得脑后还有月亮。

——《万物生长》

面目清秀的男孩，多少会有一两个故事，而我是一本未删节本《十日谈》。

——《万物生长》

我不多想了，就幸福了。

——《万物生长》

我和你说的世界可能不是一个。我的世界有“有所不为”，有“天大的理敌不过我高兴”，有“这件事我只为你做”。

——《万物生长》

你挺悲观的，但是不彻底，所以才拧巴。

——《万物生长》

我要用尽我的万种风情，让你在将来任何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内心无法安宁。

——《万物生长》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三十六大》

愿无岁月可回头，且以深情共余生。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三十六大》

慢慢来，走窄门，长远看，反而是最快最短的通向美好的道路。

——《三十六大》

医学从来就不是纯粹的科学，医学从来就应该是：To cure sometimes，to alleviate mor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 (偶尔治愈，常常缓解，总能安慰）

——《三十六大》

这种在行走中逐渐做减法而生出的“定”字，是我行走的最大的收获。

——《三十六大》

很多时候，选择就意味着放弃，选择之后摇摆就意味着浪费。

——《三十六大》

你应该知道，所有这些躲也躲不开的问题，都没有标准答案。将来你如果遇见那些坚持只有一种标准答案的，绝大多数是傻子，极少数是大奸大滑，把你的脑子当内裤洗，把你变成傻子。总之，对于这些问题，你能多理解一种新的说法，你的小宇宙就更强悍一些。

——《三十六大》

科学、宗教、哲学的侧面是文学，在角落里记录人类经验，在记录的过程中抚摸时间和空间。在这个意义上，作家是巫师，身心像底片一样摊在时间和空间里，等待对人类经验的感光。

——《活着活着就老了》

如果所有时间是一大锅浓汤，我的生命就是一只苍蝇。尽管我只是一只渺小的苍蝇，我要怀着对未知的敬畏和期待，飞进那锅浓汤，试着坏了它。

——《活着活着就老了》

如果身心带宽足够，双重生活、三重生活，都是正路。

——《活着活着就老了》

文字如女人。诗是眼光交会，散文是浅浅深深地聊天，小说是和女人发展一段关系。

——《活着活着就老了》

在含阴笼雾的日子里，有一间干净的小屋，小屋里有扇稍大些的窗子，窗子里有不大聒噪的风景，便可以谈茶。

——《活着活着就老了》

如果人是长在时间里的树，如果认识的朋友经过的事是树上的叶子，她和我之间有过的点点滴滴的小事，说过的云飞雪落不经意却记得的话便是茶。

——《活着活着就老了》

好小说需要丝丝入扣的逻辑、毫发毕现的记忆和自残自虐变态凶狠，需要内在的愤怒、表达的激情和找抽的渴望。

——《活着活着就老了》

文字上的伟大不是来自题材的宏大和叙事的雄伟，反而是来自小人物琐碎事里透出的恒久微光。

——《活着活着就老了》

真正的文学用来存储不能数字化的人类经验，用来对抗时间的千古事，总体属阴，大道窄门，需要沉着冷静，甚至一点点没落。

——《活着活着就老了》

好的文字，要挑战我们的大脑，触动我们的情感，颠覆我们的道德观。

——《活着活着就老了》

你的情人头染金发，已经改名麦当娜，你如何送她一阕《一剪梅》？

——《活着活着就老了》

无论找得到找不到，只要出发了就会遍体鳞伤。

——《北京，北京》

有知识，就有饭吃；有文化，就有了烦恼。

——《北京，北京》

年轻人没了幻想，一不小心就俗了。

——《北京，北京》

如果你有一个期望，常年挥之不去，而且需要别人来满足，这个期望就是妄念。

——《北京，北京》

马路上，人来人往，车越来越密，但是越来越和我没有关系。这种无关的感觉忽然在瞬间变得无比巨大，我需要长出我的触角，触摸这个快速流动的街道，对抗这种无关的感觉。

——《北京，北京》

秋天短到没有，你我短到不能回头。

——《冯唐诗百首》

几乎到旱季了

你还站到轮椅上张望湖泊

——《冯唐诗百首》

微观永远大于宏观

你永远大于人类

今天永远大于永远

——《冯唐诗百首》

我打坐

我弹琴

我喝茶

我哭泣

我明白所有的事理

为什么还是有委屈

——《冯唐诗百首》

我们彼此相爱

就是为民除害

——《冯唐诗百首》

我是混蛋我是懦夫

我替老天管好自己

不去祸害人间不去祸害你

——《冯唐诗百首》

当我排队等着站上小便池的时候

有人已经在大便池先尿了。

——《冯唐诗百首》

一旦得道，时间和空间的界限就会消失。

——《不二》

男子如果遇上真正对的女子，不用打坐、静观、修心，一个恍惚就能体会到了悟，在同一时，一切都空，一切都有，生死无间。

——《不二》

黑夜其实从来就不是黑的，黑夜里，合欢花还是红的。毛绒绒的紫藤花还是紫白色的，和黑夜还是白天没有关系。就像，我想你，和黑夜还是白天没有关系，和晴天和下雨没有关系，甚至和你知道不知道都没有关系，尽管我还是会尽量让你知道，想到这里，于是欢喜。

——《不二》

不知道喜欢你什么，实在不知道，如果确定知道喜欢你什么，是不够喜欢你。因为不确定具体喜欢你什么，所以喜欢你所有一切及其他。

——《不二》

人都有个别过不去的心魔，比如想念一个不该想念的人，比如维护一个必败的局。

——《不三》

我们擦肩而过，之后为什么没有大雪零落？ 我们以泪洗面，之后为什么还能笑脸迎客？ 我们相互温暖，之后为什么还是如此寂寞？

——《不三》

天大的理，抵不过自己喜欢。

——《如何成为一个怪物》

如果你对着雪地里一泡狗尿想象出一块熟糯橙黄的琥珀，只能说明你的功力不凡。

——《如何成为一个怪物》

心里一小撮火，身体离地半尺，不做蝼蚁，不做神，做个写字的人。

——《如何成为一个怪物》

流氓是种爱好或生活方式仿佛写诗或是画水粉画，只要心不老，流氓总是可以当的。

——《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

玫瑰好看，做汤肯定没有菜花好吃。

——《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

最喜

在一个有雨有肉的夜里

和你没头没尾分一瓶酒

——《搜神记》

不好色的男人成不了大师，因为不好色的男人体会不到极致的美、苦、孤独、趣味和狂喜。

——《搜神记》

在树下支张桌子，摆简单的酒菜，开顺口的酒，看繁花在风里、在暮色里、在月光里动，也值了。

——《在宇宙间不易被风吹散》

年轻的时候喜欢透过现象看本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常常将天地揣摩，希望终有一日妙理开，得大自在。人慢慢长大，喜欢略过本质看现象，一日茶，一夜酒，一部毫不掩饰的小说，一次没有目的的见面，一群不谈正经事的朋友，用美好的器物消磨必定留不住的时间。所谓本质一直就在那里，本一不二。

——《在宇宙间不易被风吹散》

自己穿暖，才是真暖；自己真暖，才有资格相互温暖。

——《无所畏》

九字真言：不着急、不害怕、不要脸。

——《无所畏》

人生苦短，不如不管，继续任性。

——《女神一号》

有时候，关切是问。有时候，关切是不问。

——《欢喜》

手上有刀，心中有佛；脚下有闹世，心中有山水。

——《冯唐成事心法》

临事静对猛虎，事了闲看落花。

——《冯唐成事心法》

“更好”很有可能是“好”的敌人，“完美”一定是“美”的敌人。

——《有本事》

洗一个澡，看一朵花，吃一顿饭，假使你觉得快活，并非全因为澡洗得干净，花开得好，或者菜合你口味，主要因为你心上没有挂碍。

——《有本事》

成事，多成事，持续多成事，最重要的不是干，最重要的是在干之前，先把事儿想明白，把事儿沟通清楚。先花时间，结构化地把成事的计划想清楚，结构化地把成事的计划交流清楚。

——《金线》

六九冰开，七九燕来，你是立春之后一树一树的花开。

——《还在》

打败内耗的九字真言：不自责，不自恋，不自卑。

——《稳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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