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宝騄：名门才子的学术传奇与文人风骨

来源：淘生活问答时间：2025-04-27 11:15

人物：许宝騄

在中国现代数学史上，许宝騄（1910—1970）的名字与概率论、数理统计的奠基密不可分。他不仅是多元统计分析学科的开拓者，更是一位兼具传统文人气质的科学家。从杭州名门望族的少年才子到国际统计学界的奠基人，他的人生充满传奇色彩，而其轶事更折射出学术与人文交融的独特魅力。

作者/柏舟编者/柏舟

雷峰塔倒与命运转折：从“七子登科”到数学启蒙

许宝騄出生于杭州横河桥许氏家族，祖上“七子登科”的科举盛誉与“五凤齐飞入翰林”的辉煌，为他奠定了深厚的家学渊源。父亲许引之曾任两浙盐运使，母亲程时嘉出身江西书香门第。然而，1924年雷峰塔的倒塌，意外改变了这位少年的命运。14岁的许宝騄与兄长正在下棋时，听闻塔塌巨响，目睹父亲为抢救塔底文物奔走，最终染疾离世。这一变故迫使全家迁居北京，也让许宝騄从传统文人道路转向科学探索。

幼年的许宝騄已显露出惊人的天赋：11岁以文言文创作小说《花生姻缘》，临摹王献之楷书几可乱真，甚至能用古文诗词制作灯谜。若非家道中落，他或许会如家族传统般成为文人。但父亲的早逝与数学的召唤，将他推向了另一条道路。

留学波折与学术突破：从“体重不足”到国际声誉

1933年，许宝騄从清华大学毕业并考取庚款留英资格，却因体重仅40公斤（身高1.76米）被拒。他休养一年后，担任哈佛教授奥斯古德的助教，钻研分析数学，两年间发表两篇论文，为日后统计研究打下基础。1936年，他再度赴英，成为伦敦大学学院首位以“统计实习口试”代替传统论文要求的博士生，仅两年便获哲学博士学位。

在伦敦期间，他与统计学家内曼合作，解决了多元分析中的关键难题，推导出“许氏公式”，奠定了维希特分布的严格数学基础。这一成果被国际同行誉为“统计学中的艺术品”，斯坦福大学统计系将他的照片与费希尔等大师并列展示。然而，面对学术竞争，他展现出罕见的谦逊：1947年，他本已独立解决随机变量极限分布问题，却在得知格涅坚科抢先发表后，主动致函承认其优先权。

文人雅趣与治学严谨：昆曲、书法与学术翻译

许宝騄不仅是数学家，更是传统文化的继承者。他自幼熟读四书五经，书法造诣深厚，曾为姐夫俞平伯手抄《古槐书屋词》，其小楷刻本至今被视为珍品。他对昆曲的热爱近乎痴迷，常与俞平伯探讨曲律，甚至“粉墨登场”表演。老舍在散文中调侃他“方程式画得好，昆曲唱得更妙”。

这种文人气质渗透到学术中。他授课时用词精准典雅，将拓扑学中的“Regular space”译为“有法空间”，认为“正则”“正规”过于泛滥；讨论数学命题时，他摒弃“反设”一词，改用“谬设”，以更贴合逻辑的严谨性。学生回忆，他的板书“如行云流水，兼具数学的简洁与书法的美感”。

带病坚守与家国情怀：佟府丙八号的孤灯

许宝騄一生与疾病抗争。1940年回国后，他执教西南联大，在战火与贫困中培养出钟开莱、王寿仁等学者。1950年代，他已是肺结核晚期，肺部出现空洞，仍坚持在北大佟府丙八号的陋室中工作。卧室床头的木板上，他蜷缩着推导公式；客厅的黑板前，他主持三个讨论班，甚至幽默自称通过“劳卫制”（痨病、胃病、痔疮）。

“文革”期间，他被迫停止教学，但仍偷偷研究组合数学。1970年临终时，床边茶几上仍放着未完成的手稿和一支派克钢笔，仿佛时间凝固在最后一刻的思考中。

轶事中的精神遗产：谦逊、兼容与纯粹

许宝騄的轶事折射出科学家的纯粹与知识分子的风骨。他谢绝美国名校聘任，毅然归国；在学术争论中谦逊坦荡，提携后辈不遗余力。1945年，他赴美讲学时，学生安德森、奥肯后来成为国际统计学界领军人物，斯坦福大学至今悬挂他的画像与费希尔并列。

他的人格魅力同样令人动容。在西南联大，他以31岁之龄成为最年轻的正教授之一，却常年身着风雨衣漫步校园，与学生讨论问题时毫无架子。他主持讨论班时，坚持“教授与学生学术平等”，鼓励年轻人提问，甚至将未发表成果交予学生拓展。

结语：跨越东西的学者绝响

许宝騄的故事，是名门世家与现代科学碰撞的火花，是文人风骨与数理逻辑的交织。他的一生，恰如俞平伯所评：“闲若之才，如西湖之水，静深而明澈。”1983年，《许宝騄全集》由德国施普林格出版社出版，国际统计学界称其为“中国首位具有世界影响力的数学家”。在西湖烟雨与佟府孤灯之间，一位数学家以生命丈量了真理的边界，也为后世留下了学术与人文并重的永恒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