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以泉为媒，一刺世事，一颂人性

来源：淘生活问答时间：2025-06-17 11:41

题庐山山下汤泉

白居易

一眼汤泉流向东，浸泥浇草暖无功。

骊山温水因何事，流入金铺玉甃中。

莫徭歌

刘禹锡

莫徭自生长，名字无符籍。市易杂鲛人，婚姻通木客。

星居占泉眼，火种开山脊。夜渡千仞溪，含沙不能射。

白居易《题庐山山下汤泉》与刘禹锡《莫徭歌》中的“泉”意象，恰似两面棱镜，折射出中唐诗人对自然与人文的不同观照。白诗以温泉为镜，照见权力异化自然的荒诞；刘诗以泉眼为眼，凝视少数民族与自然共生的智慧。二者同写泉水，却因诗人的人生轨迹与创作理念差异，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精神图景。

白居易：以泉为鉴，刺世事之悖，庐山汤泉在白居易笔下，是天然与人工的矛盾载体。首句“一眼汤泉流向东，浸泥浇草暖无功”以白描手法勾勒温泉形态，看似客观的地理描写，实则暗含批判——温泉之暖无法滋养庄稼，反而“浸泥浇草”，这种自然属性与社会功用的错位，成为诗人讽喻的切入点。当视线转向骊山温泉，“流入金铺玉甃中”的奢华场景与庐山泉的“无功”形成尖锐对比，帝王对温泉的垄断，恰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权力隐喻。

白居易此诗作于江州司马任上，正值其人生低谷。早年“达则兼济天下”的抱负，在贬谪中转化为对现实荒诞的深刻洞察。他以“文章合为时而著”的创作理念，将温泉这一微观意象，嵌入中唐社会资源分配失衡的宏观语境。泉水的自然流动被权力截断，正如寒士的上升通道被门阀阻塞，诗中“暖无功”与“金铺玉甃”的对立，实则是天理与王法的激烈碰撞。

刘禹锡：依泉而居，颂生命之韧，刘禹锡笔下的泉眼，是莫徭民族生存智慧的见证。“星居占泉眼”以星象喻指莫徭人散居山间的状态，泉眼成为他们与自然对话的媒介。诗中“火种开山脊”“夜渡千仞溪”的生存图景，与“含沙不能射”的传奇交织，塑造出勇敢、智慧的民族形象。泉眼在此不仅是水源，更是莫徭人“自生长”精神的象征——他们无需户籍册封，凭借与泉眼的共生关系，构建起独立于中原文明体系外的生存哲学。

刘禹锡因参与永贞革新被贬谪岭南，亲历少数民族生活后，其诗风融入民歌质朴之气。《莫徭歌》中“市易杂鲛人，婚姻通木客”的开放生态，恰与中原礼教形成反差。诗人以“含沙不能射”的奇幻笔触，消解了“含沙射影”的负面意象，将传说转化为对莫徭人勇气的礼赞。这种对“化外之民”的浪漫化书写，实则暗含对中原文明僵化的批判。

双泉并流：现实与理想的分野

白、刘二人对泉的不同书写，本质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分野。白居易以泉为镜，照见中唐社会“暖玉生烟”背后的寒凉，其批判精神源于儒家“穷则独善其身”的坚守；刘禹锡则借泉眼展现另一种生存可能，其诗中跃动的生命力，恰是对贬谪生涯的超越。前者如冷泉映月，后者似飞瀑激石，共同构成中唐诗歌对自然与人文关系的多元探索。

当庐山温泉的暖意无法融化权力坚冰，莫徭泉眼的清流却滋养着自由灵魂。两位诗人以泉为媒，一刺世事，一颂人性，在唐诗长河中留下两道截然不同的思想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