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逛展丨专业学者“换赛道”写书难不难？“比写论文难”

来源：淘生活问答时间：2025-08-19 21:07

潮新闻客户端通讯员陈思月记者宋浩

近年来，复旦大学古籍所教授陈正宏连续推出了“陈正宏讲《史记》系列”《时空：〈史记〉的本纪、表与书》和《血缘：〈史记〉的世家》。

8月16日，上海书展期间，陈正宏携新书《众生：〈史记〉的列传》在上海展览中心与读者见面，中华书局上海聚珍总编辑贾雪飞主持见面会。值得一提的是，结束后的签售环节，携新书参加书展的秦汉史学者、历史作家李开元也来“探班”打卡了，双方互赠了签名书。

陈正宏和李开元

陈正宏是中国古典文献学国内知名学者。他走上学术道理的第一课，正是跟着章培恒先生读《史记》，后又常年在复旦开设《史记》精读课程。如何面向大众讲述历史，是他一直思考的问题。

在《时空》《血缘》两部作品之后，很多读者一直热切期盼第三部面市。继《本纪》《世家》等之后，在这本新书中，他继续讲解《史记》中最具文学性的《列传》部分。新书见面会引起了广大读者的热情响应。

而“陈正宏讲《史记》系列”则是面向普通读者的普及性读物，同时他还整理了《史记百句》，以中小学生为主要读者对象。见面会的话题，就从专业学者的写作从学术体系转到大众面向难不难开始。

面对这个问题，陈正宏的回答斩钉截铁：非常难，有时候就像人格分裂一样。

“虽然我的硕士论文是用文言文写的，但我感觉写普及文章比写专业论文难得多。我印象很深的是，1988年，我的老师章培恒先生和安平秋先生主编通俗的《中国禁书大观》，安排我和谈蓓芳教授写前面的《中国禁书简史》，第一句我总是写不好，章先生只好亲自下场——‘中国禁书的历史，是从西北一隅拉开它沉重的序幕的’。

“写的过程我也很痛苦。写好之后，请复旦大学的朱维铮教授审，总是问我这句有什么依据，那句有什么依据。比如我写‘笑着说’，就问我原文是否有‘笑曰’，有则可，否则就不行。还有宋代某位理学家被夺职，我写‘卷着铺盖卷回家’，朱先生说这个官职在当时是虚衔，不能这样写。

陈正宏在现场

“学术研究到今天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变成论文游戏，但在老一代学者眼中，什么形式没关系，但要有学术内涵。所以我现在写的这些通俗读物，我是以之为荣的，小众的学术能够让大众懂，然后能让他们去读原著，在我看来是光荣的。写文章既要写得‘天花乱坠’，背后又要有文献作支撑，在这一点上，是司马迁教了我。”

陈教授总结说，真正会讲故事的，是要懂得这中间的分寸的，分寸感是最难的。

贾雪飞提到，就在前几天，8月13号书展开幕当天，陈正宏教授在《文汇报》发表了一篇文章谈《史记》。文章不长，1500字左右，但收到了各界热烈的反馈。这篇文章提出一个问题：《史记》最初是一部独立的著作吗？这篇文章本可以在专业顶尖刊物发表，但陈教授却放弃了，而是发在覆盖面更广的大众媒体《文汇报》上。贾雪飞请他在现场再谈谈这个问题。

陈正宏说，我们一般认为《史记》就是一部独立的著作，但这个问题萦绕在他心头十年了。

文汇报8月13日第11版

陈教授的本业是文献学，所以就一直在想，从孔子时代到刘向、刘歆父子的《别录》《七略》，这中间就没有目录学吗？中国人民大学的徐建委教授提出《史记》是“因书立传”，意思是写先秦诸子的几篇，是司马迁就着当时能看到的各家的子书来写的，所以《左传》虽有不少诸子故事，《史记》列传却很少引用。

陈教授受到启发，并进一步推测：不光是先秦诸子的那几篇传，也许七十列传的大部分，都是“因书立传”，只是这其中的“书”，不一定都是后世理解的比较狭隘的已成一部书的“书”，而是更广泛意义上的用文字书写的个人或特定群体的文献，包括之前的家族谱录、个人传记、官员档案等等。

《史记》

“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司马谈迁父子太史令的职责，是主管天文历法，兼管文献档案，所以父子俩“紬史记石室金匮之书”，最初的工作，是把掌握的文献作一个基础的分类，并写出具有独创性的提要。那么什么时候变成了独立的著作？就是李陵事件。

这之后，司马迁的生理、心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同时被汉武帝提拔为中书令，能够看到的文献档案更多了，这时就有了写一部自己著作的想法。陈教授坦陈这中间猜测的成分比较多，还需要很多复杂的论证，可以写成专业的学术文章，但想让更多的人看到，引起更多的讨论，所以就把它发表在了《文汇报》上。

现场读者

贾雪飞边翻《众生》边问陈正宏：《史记》五体中，篇幅最大的是列传，但开篇写的却是隐士伯夷叔齐，这反映了司马迁的什么思路？

陈教授说道，张国刚先生写过一篇文章讲历史学家的“权力”。司马迁就是要把这些推动历史前进或使历史倒退的人物写进《史记》。但司马迁为什么要把隐士伯夷叔齐写进列传，并放在开篇？七十列传的篇幅的确有限，司马迁无法把被光芒四射的历史人物遮蔽的芸芸众生都放进《史记》，但以《伯夷叔齐列传》开篇，是想提醒读者，除了那些彪炳史册的历史人物，历史上更多的是像伯夷、叔齐这样被淘汰却值得同情和感慨的人，所以如果说司马迁完全没有大众、人民的意识，恐怕是不准确的。

对谈结束，陈正宏与现场读者展开了热烈的互动，回答了读者提出的“名山”本和“京师”本，《史记》专为“刺客”立传，司马谈、司马迁迁父子思想倾向不同，《史记》是否是“胜利者”书写的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