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来源：淘生活问答时间：2023-01-31 07:22

原标题：归来

故乡小名小姓，是个小地方。可儿不嫌母，再小的地方，也有一群人挂牵着。每年将近年关，“无远八远”的人都回来了，回到这个小地方，像远飞的风筝，被一点点收紧线，全都回到了出发的地方。这群人是被春风带走的，现在又被年喊了回来。

可以说，故乡人的年，是没个准日子的。各家各户的年，从最后一个归人推门而入，就算开始了。

我家是挨着车站的。站在门前，眼见拉箱提包的人，一波波下了车，有人抬头看天，是阔别又逢的打量；有人被人早早迎上去，接包接物，寒暄的有，沉默的也有；有人东张西望，目光搜索，大抵还得找车换乘……

这些车，从县城发来，绕山过水，才停了下来。

这是一条不太好走的路。非是路不好，沥青柏油路，如黑飘带一样洒逸灵动。正是这洒逸灵动，才不好走。山高水低，路得迁就，屋拦房阻，路也得迁就，于是，弯来绕去，爬高上低。车上人挨挨挤挤，在蛇曲的路上，左倒右歪，前俯后仰。脚边、怀中、手里，随身的新物旧物也挤挤挨挨。

司机不敢也不能开得太慢，山风在催，人在催，年也在催。

很多年前，自己也在这挨挤晃悠的车厢里。窗外是雪白雪白的，门窗关得铁紧，窗上水雾雾的。车里很暖，像生着一炉火。相识的人相谈甚欢，嗓门也不压，全车人愿不愿意，都跟着一起听。

车是招手即停的。偶尔，吐着白气上来一两个人，冻僵似的，在位上没声没响，好一会才有些动静，大概是人已经化开了。有上也有下，先下了车的人，是先到家的人，也是先走进“年”里的人，惹一车人羡慕不已，眼巴巴望那人拖拖拽拽下了车。

车子经过一地——枫香树。我莫名心动，只有喜欢到了极点才会认树作乡吧。不过，我始终不知道那里有多少枫香树，甚至有没有枫香树。我没有在那里见过一棵枫香树，即便是枫红似火的深秋，在枫树最好认的季节。想来，总是随车而过，匆匆一瞥，见不到，也合情合理。

车慢下来的时候，是在经过一处繁华热闹的所在。远近的人，都在那里办年货。一路看过的白雪，到这里被年染成了火红。春联、花炮、灯笼、鞭炮、剪纸，一街两岸，红彤彤伸长双臂，像要迎接归人似的。人已摩肩接踵，车只能小心翼翼趟着路。后来，车子调整了线路，绕开了那个拥挤繁忙的街心，改走修在旷野上的一条新路。那里的年，往后自然也就没了我们的打搅。

离家不远了，还得经过一条大河。那条河，名字也好玩。人人皆盼细水长流，它偏叫干河。干河，干涸，嘴上叫着，心里颤着，多少辈多少代饮用过来的河啊，日子还得蒙它关照，怕哪天真就一夜干涸了。

河不走人，人和车都是走桥的。有一年，这桥大修，刚巧赶在春节期间，你来我往的车堵在那里半日不动。我当时也在其中。近乡心切，年和家门口眼看就能望见了，却急不得。

也因为家就靠着车站，过年回家，没人会来接我。唯有一次，那时自己还在读书岁月。归来时，雨雪涟涟，父亲来车站接我，穿一件黑长大衣，撑伞立在雨雪之中，手里还拿着一把伞。父亲本就肤白个高，那会也清瘦，真有些玉山孤松的模样。他春风阔步，我在他的身旁一路小跑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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