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的中秋终消愁

来源：淘生活问答时间：2025-10-09 07:20

□郭新亚

每到中秋，无论我们身处何地，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明月几时有”“千里共婵娟”这些诗句。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已经深深地嵌入到中国人的中秋记忆里，成为中秋的重要符号，也让他成为深入人心、有人间烟火气的“千古风流人物”。

苏轼写中秋的诗词，先后有7首，分布在苏轼大起大落的一生之中，从满眼美好到刻骨离愁，再到人生秋凉，乃至最后“笑看潮来潮去、了生涯”，东坡之愁渐深，最终在如李白《将进酒》中所说“与尔同销万古愁”。

1072年，苏轼35岁，是他自请出京任杭州通判的第二年。他在杭州监考贡举时创作了杂言古诗《催试官考较戏作》，诗中写到“八月十五夜，月色随处好”“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眼里尽是美好。第二年，36岁的苏轼写下《八月十五日看潮五绝》，在五绝其二中写到“万人鼓噪慑吴侬，犹似浮江老阿童”。这是个与民同乐、享受浙江潮激情澎湃的苏轼。

1076年，39岁的苏轼经历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杭州通判、密州刺史等一系列官场动荡后，感受到奔波之累、相思之苦，在中秋月圆夜创作了千古佳作《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诉说着兄弟相思之苦，以至于“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想逃却逃不掉。但苏轼毕竟是我们的东坡居士，相思苦终被其豁达化解，“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刚脱离苦海，他就心系天下，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温暖了多少游子的心。

1077年中秋，苏轼、苏辙兄弟终于在徐州团圆，七年来兄弟俩第一次共度佳节。苏轼遂作《阳关曲·中秋月》：“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短暂的重逢之喜，挡不住漫长的分离之苦，不免有“相见时难别亦难”之感慨。

与亲人分离虽苦，但与两年后1079年的“乌台诗案”相比，显得微不足道。“乌台诗案”可谓苏轼的生死浩劫。1080年正月，“乌台诗案”结案，苏轼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生活困顿，在城东荒地耕种自足，因此自号“东坡居士”。这年中秋，苏轼作《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一词，词中说“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岁月在他眉间鬓角刻了烙印，也让他感受到世道险恶、人生寥落。

1082年，又是一年中秋日。经两年的自我修复，豁达、豪放的苏轼又回来了，遂作《念奴娇·中秋》：“玉宇琼楼，乘鸾来去，人在清凉国。江山如画，望中烟树历历”“我醉拍手狂歌，举杯邀月，对影成三客。”从词中明显能感觉到，词中依然有6年前所作《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影子。有酒有月有寂寞，也想摆脱人间之苦，在“玉宇琼楼”间觅得清凉。但此时的人间清醒，此时的“拍手狂歌”，是经历生死考验后的大彻大悟，是豁达心境的回归、升华。

1089年，52岁的苏轼任龙图阁学士知杭州，这是他15年后第二次到杭州做官。1090年，苏轼再次在中秋期间观看钱塘江大潮，有感而作《南歌子·再用前韵》：“苒苒中秋过，萧萧两鬓华。寓身化世一尘沙。笑看潮来潮去、了生涯。方士三山路，渔人一叶家。早知身世两聱牙。好伴骑鲸公子、赋雄夸。”潮起潮落间，岁月流逝，生命终究化为尘沙。有限的生命，渺小的个体，在大自然面前，是那么不值一提，悲苦离恨也显得微不足道。何不笑看人生，像“骑鲸公子”那样豪放旷达？

中秋前夕，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来到郏县三苏坟，在苏公墓前，遥想千年前墓中人经历的奔波坎坷、聚少离多，但他的文字里，反而呈现出那么多的美好、旷达，给后人那么多的情感共鸣和哲思启迪。耳畔，再次响起苏轼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一问，穿越千年，在此刻，似乎有了答案。人间的悲欢离合，如梦幻泡影，但天上明月，在浮云之上，不管阴晴圆缺，一直熠熠生辉！

此心光明，便有明月！东坡最终笑看潮来潮去，便是对“明月几时有”作出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