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人物｜潘朝霖：数十年深耕，让水书这一“文化活化石”走出深山

来源：淘生活问答时间：2025-12-04 03:08

水书，作为水族独有的古老文字体系，被誉为人类象形文字的“活化石”，承载着水族天文历法、农耕智慧与民俗文化，是解读该民族历史的百科全书。

然而，在现代社会冲击下，这门古老文字曾面临传承断层的危机。贵州民族大学教授潘朝霖数十年如一日，深耕水书研究与保护，推动这一蕴含中华文明基因的文化遗产从深山走向公众视野，获得国家乃至国际社会的认可。

缘起：民歌体启蒙，埋下守护种子

潘朝霖与水书的结缘，始于上世纪50年代末的一次偶然机遇。

小学毕业前夕，在父亲的支持下，他进入村里水书先生潘玉印开办的启蒙班学习。不同于传统文字教学的枯燥，当时的水书传授以民歌体为载体——“子丑寅卯”等地支字常有六七种读音变换，既便于押韵记忆，又充满韵律感，让年幼的潘朝霖产生了浓厚兴趣。

“水书文字数量有限，记录多为提纲挈领，大量知识依赖口传、口诀和歌谣补充传递。”潘朝霖回忆，在潘玉印、潘玉衡、潘厘三位水书先生的耳濡目染下，他逐渐感受到水书文化的鲜活生命力。

而水书国家级传承人杨胜昭的祖父杨光传等先辈，曾借助水书相关知识守护家园的真实经历，更让他意识到这一文化遗产的实用价值与精神意义，坚定了他“让水书被更多人看见”的决心。此后多年，他将这些历史细节系统梳理，融入论文与著作，让水书的文化价值被更广泛地认知。

解码：藏在文字里的古老智慧

在潘朝霖的研究中，水书并非神秘莫测的符号，而是蕴含着先民实践智慧的知识体系。

他介绍，水族端节的时间设定与农事活动紧密相关：“水书历法中，十二月对应农历八月，正月对应九月，当农历八月稻谷成熟时，端节便如期而至。”这与《说文解字》中“年，谷熟也”的记载高度契合，印证了水书历法本质是指导农耕的“稻作物候历”。

更值得关注的是，水书历法中蕴含着与现代科学相通的认知。“它以春分、秋分作为上半年与下半年的分界，这与地球南北半球季节划分的科学原理完全一致。”潘朝霖解释，在缺乏现代观测仪器的年代，水族先民通过长期观察自然现象，总结出符合客观规律的历法规则。

此外，端节依地支“亥日”推算的传统，保留了唐代《文艺志》中“吉亥祀先农”的中原古俗，而这一习俗在中原地区已逐渐消失，使水书成为研究古代农业文明的活态实证。

在语言研究领域，水书同样具有重要价值。潘朝霖指出，水语中保留了大量中原古音与古词，如称“筷子”为“箸”、称“尸体”为“骸”、称“表扬”为“褒”，这些“语言活化石”与李方桂、曾晓渝等语言学家“水语与汉语同源分化”的学术结论相互印证，为语言考古提供了珍贵依据。“水族语言是几十万族人的日常习惯，具有不可复制性，这也让水书文化的研究基础更为扎实。”

传承：破解断层困境，推动走向世界

尽管价值深厚，水书的传承曾长期面临严峻挑战。潘朝霖坦言，水书并非通行文字，主要承载民间知识、天文历法与传统信仰，传承难度较大；加之现代科学知识的普及，年轻人对传统内容的兴趣逐渐降低，且学习水书经济收益有限，农村“空巢化”加剧，导致传承断层问题突出。“十多年前，我和同事走访九阡镇52位水书先生，仅有两家的孩子勉强愿意学习，传承意愿极低。”

为扭转这一局面，潘朝霖在贵州民族大学任教期间，专门开设水族文化相关课程，培养出十余名博士研究生，为水书文化研究注入青年力量。

同时，他持续深耕学术研究，系统梳理水族历史、水书与中原文化的关联，让这一“小众文化”逐步走出深山。

在他的推动下，水书的保护与推广工作也获得多方支持：2006年，“水书习俗”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4年，水书国际编码提案首次提出；2022年，水书在韩国全票入选《世界记忆亚太地区名录》，获得国际社会的高度认可。

谈及未来，潘朝霖有着清晰的规划。他认为，水书文化的保护不能仅停留在“冷藏式”保存，更需要“活化”传承。“我们将通过数字化手段整理文献，让更多人能在线上便捷接触水书；结合旅游、文创等形式，让它融入现代生活；同时继续培养年轻传承人，让他们成为水书文化的新一代守护者。”潘朝霖表示，水书既是水族的文化瑰宝，也是中华民族的文化根脉，更是人类共同的文化财富，守护水书，就是守护文明的多样性。

贵州日报天眼新闻记者周梓颜

实习生韦龙瑶罗紫薇

编辑胥芬芳

二审李劼

三审周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