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路：什么是摄影的核心问题

大卫·赫恩 退休的绅士们

什么是摄影的核心问题?这也许是一个无解的话题。然而著名摄影家和教育家大卫·赫恩早些日子在接受镜头摄影文化网站的访谈时，谈到了他对“摄影核心问题”的看法，也许不无启迪。

大卫·赫恩是一名自学成才的英国摄影师，1955年开始其摄影生涯，第一份工作是在Reflex图片社担任摄影助理，成为自由摄影师后因在1956年的匈牙利革命中的突出报道获得了人们的认可。他于1965年加入马格南图片社，1973年在威尔士新港建立起一所著名的纪实摄影学校(Schoolof Documentary Photography)，邀请全球各地的摄影师来教授讲习。不过，1989年，赫恩最终还是放弃了纪实摄影的道路，转而探索和发展更个人化的摄影风格，并且拍摄了一系列肖像作品，例如《披头士乐队》等。赫恩至今最重要的作品莫过于对威尔士的深入报道，展现了20世纪最后20年威尔士在经济、文化、生活上的巨大变迁，敏锐地捕捉大工业时代向信息时代转变过程中细微而意蕴丰富的细节与瞬间。

他有一段名言:“镜头前的世界错综复杂，我惊讶地发现，其实只要记录世界本来的面目，没有必要刻意创造另一种真实。

他首先谈到了摄影必需的积累--

他说:我们面对眼前的瞬间所做出的判断影响了我们的未来，但是之所以会做出决定，是和我们早年的生活经历有关的。比如，我母亲经常在周六的上午带我参观加迪夫国家博物馆。我最早拿到的一笔钱，大约是在五岁那一年，买的是一个小雕塑。几年以后，我才意识到那是罗丹的《吻》。再后来，在寄宿学校，我的墙壁上贴的是著名风景画家布鲁盖尔的油画海报，画面中有着丰富的细节和美妙的图案。记忆中我还保存着父母的照片。这些是不是都对摄影起到了积累的作用?

当然除了内在的原因，外部的推动力也是不可或缺的，比如亨利·卡蒂埃-布勒松的照片，让赫恩意识到了摄影的重要性所在。就在这一刻，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汇聚到了一起。所有的记忆和细节似乎都活跃起来，构成了对摄影的认知--就像是穿越窗户的一道令人目眩的光芒，告诉他:你应该成为一个摄影家。

他认为，自己所做的工作一定是有尊严的。当他进入部队的时候，那就是他的工作;当他决定成为一个摄影家的时候就不会去盲从一种模糊的“艺术”的观念。当然他意识到，摄影是他所从事的工作，但是有各种各样的类型，婚礼的、科学的、新闻的等，新闻摄影可能更适合他。以形象化的方式记录这个世界，带着真诚，你可以展现你所观察的东西，这就是他所愿意去做的。

当他移居伦敦开始职业生涯的时候，本能地发现:如果你是一个实干家，就能吸引其他实干家的注意;如果你是一个高谈阔论者，自然也会吸引类似的人。但是实干家就是那种立马就行动的人。很快，他发现自己身边是一些惊人的伙伴，唐·麦库林、菲利普·琼斯·格林菲斯、伊安·贝里等，让他如同融入了一个“魔法兵团”。他在学习的过程中感受到，如果你做得足够好，就会赢得他人的关注，而没有人会盗窃你的观念，因为这时候没有人会做得比你更好。对于他来说，最好的回馈就是在日常生活中努力捕捉一切可能，这一简单的目标让他第一次知道了马格南。

罗伯特·弗兰克 白街线，纽约，1951

这以后，他对摄影的理解归结于重要的一点，就是自我证明。伟大的法国思想家、作家米歇尔·蒙田曾经在他的选集一开始写道:“我的书就是我自身的写照。”用到摄影中，这就意味着，当你用特别个性化的方式看待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么你所做的就是你自己。当然，前提是你必须真诚地投入自己的兴趣。而这一点适用于所有伟大的作曲家、画家，当然也包括摄影家。这和摄影的奇迹相关--我们都有一个开着小孔的暗盒被称之为相机的东西。大同小异。但是你看12张亨利·卡蒂埃-布勒松的照片，12张约瑟夫·寇德卡的照片，12张罗伯特·弗兰克的照片，或者12张李·弗里德兰德的照片，你一眼就会发现他们是不同的人。是不是不可思议?

最伟大的就是原创。那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最精彩的独一无二的东西，展现创作者对这个世界全新的看法。

在归纳摄影的核心问题时，赫恩举了一个精彩的例子--他的父亲去了疗养院，距离他的住处大约20英里。他经常去看父亲，并且给他拍照。有一次，当他离开的时候，父亲坐在椅子上挥手向他说再见。父亲笑着，告别的姿势很夸张，他按下了快门。然而还没有等他回到家，父亲就去世了。那张照片说明了摄影和记忆的一切:不但是他们之间的关联，而且非常具有力量感。

这张照片对于他来说恰恰展现了摄影的核心问题:你所要做的就是捕捉人类生存状态的画面。他总是提醒自己不要在照片中加人太多的东西。他实际上是将人视为一个象征符号去拍摄的，老人固然在老去的过程中有其快乐的一面，不过更重要的是他们都作为实实在在的个体而存在。画面定格之后，摄影的力量自然呈现……

大卫·赫恩 父亲最后的挥手

【关于林路】

林路，生于1956年，上海人。上海师范大学影视传媒学院教授，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主要成果是艺术摄影和摄影著作，专长于风光摄影、人体摄影和暗房特技制作。共有近百幅艺术摄影作品获奖，入选影展；出版摄影理论和技术专著120多本。1999年，2001年获得第四届、第五届中国摄影金像奖。从事摄影教学和摄影理论研究30余年，具有丰富的摄影策展经历。

本文文章选自《林路：摄影的时空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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