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毁灭一个钟鸣鼎食之家，一共要几步？

原标题：红楼梦：毁灭一个钟鸣鼎食之家，一共要几步？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红楼梦以极其细腻又富于层次的笔墨，描述了贾府的赫赫大厦缓缓倾颓的全过程。作者曾经离丧，在自身的家族覆灭的过程中全程参与，又全程旁观。经过几十年的沉淀与反思，红楼梦的行文当中，尽管未曾过多明言，却明白地展现了贾府作为根基底蕴深厚的贵族大家，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后来家破人亡的地步的。

贾府的末路，是多种原因造成的结果，犹如一个人的病老衰亡并非一个器官之过。这些原因，我认为可以分成四个主要的层次，其中本文主要从前三个层次加以论述：外部环境、战术失误、子弟凋敝。

首先，最表面的原因，是外部环境，通俗点说可以归结为运气不好。

虽然红楼梦描述的是闺阁之中的家长里短，但可以看到其中多有对自然环境、政治环境的描述。柳嫂子和莲花儿吵架时曾经最早提到最近鸡蛋短的很，“十个钱一个也找不出来”（61回）。此外，乌进孝和王夫人也曾先后表示贾府上田庄收成不行，最后连贾母的米都要“可着头做帽子”（53回、75回）。

如果这三位没有说谎的话，我们其实可以侧面看到，书中描述的年代并非其声称的太平盛世，而是灾荒不断、物价上涨的动荡年代（当然，他们三位都具有说谎的动机，其中柳嫂子是存心不想给司棋吃鸡蛋羹，乌进孝是想要诓骗贾珍，通过与贾珍打擂台来中间商赚差价，而王夫人则可能是为了掩饰家中更核心的经济问题，假称是收成不好）。

不管如何，对于钟鸣鼎食的贾府来说，一两年的自然灾害不能伤其根本，但这些因素一定是贾府覆灭的帮凶。

除了自然环境恶劣以外，更为关键的政治环境也不太平。红楼梦是架空小说，特意为贾府的覆灭安插了一个风云变幻的政治背景，小说中曾经提到朝中竟然有“太上皇”这个角色的存在。

中国古代的朝代当中，太上皇通常并不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政治环境中会有的产物，而通常与听政、篡位等史家讳莫如深的内幕秘史相关。此外，小说中隐晦表示的政治斗争还有著名的“坏了事的义忠亲王老千岁”，不论这个义忠亲王是谁，以亲王之身都能“坏事”，足见朝中政治倾轧多么严重。在这种情况下，贾府作为离权力中心极近的家族，很难独善其身，如果一个不小心没有做成那只乘风上天的猪，便极有可能登高跌重。

这也就引出了贾府倒台的第二层原因：战术失误。如果说外部环境是导致贾府失势的外因，那么贾府会在这样动荡的政治条件下失势，一定也是因为内因驱使。

红楼梦对这种涉及政治斗争的内容，直接描述的笔墨并不多，但也曾影影绰绰地提到贾政去东宫谢恩、贾府与忠顺王府没什么来往、贾府积极响应太上皇提出的妃嫔省亲政策，等等细节。许多论者都认为贾府是由于在凶险的夺嫡或争权的斗争里，站队出现问题，才导致了后续遭受清算。

除了政治站位可能有问题，大家也通常认为贾府行事不够低调。类似秦可卿的超规格葬礼、卖官鬻爵、元妃的奢华省亲等涉嫌僭越和不敬的举动，都可能为其招来忌惮。贾府的政治战术确有大问题，但由于我不太擅长政治分析，这方面也多有论者涉及，所以此处仅仅列举这些案例，其余结论与推断等便不加赘述。

第三层更核心的问题，便是贾府子弟凋敝的问题。冷子兴说过，贾府的子弟一代不如一代，而且越来越堕落，无人为了家族着想。

宁荣二公早在第五回便看出家运衰微，托警幻仙子予以点化的子孙宝玉，已经是他们能选出的府中最不堕落的人物了，但读者看宝玉这“古今不肖无双”的样子，便可略微窥见贾府诸人的不堪，更甚于宝玉。

贾敬烧丹炼汞，贾珍贾蓉父子聚麀之诮，贾赦为一把扇子就能威逼平民谋财害命，剩一个贾政虽然正直，却是古板迂腐有余，能力不足，这些也都仅仅是作者明着写出来的问题，没写出来的又不知怎样了。

更糟糕的是，60回后的贾府，宛如水桶中的螃蟹一般，不仅不团结一致进取向上，而且还互相拉扯，无人思量家族进取还自罢了，大家脑中的想法却都是如何陷害他人，如何令其他人过得比自己惨，宁可自己吃了亏也不能叫他人占了便宜。正如探春所言：“一个个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贾府不是没有希冀力挽狂澜之人。探春得到机会管家，便大展才华，又是蠲免头油脂粉钱、爷们学里的点心钱，又是实行大观园包产到户。宝钗则更加难能可贵，虽然是以亲戚身份寄住，但是当看到大观园内的乱象，明哲保身搬离贾府的同时，一改往日“不干己事不开口”的原则，推心置腹地与王夫人阐述利害，劝她节俭持家。

然而，这些闺中小姐未必知道，她们殚精竭虑考虑的仅仅是贾府危机的冰山一角。探春得罪了多少人，顶住各种压力将大观园承包出去，只是每年为家中省下三四百银子，可贾琏为了安抚一个露水情缘的鲍二家的家人与丈夫，出手便是二百两，而且还要让林之孝将这笔开销入到流年账上，更不用提后来为了尤二姐置买的家伙房产。

有人认为贾母在甄家抄家败落，贾家兔死狐悲的情况下自顾自搞中秋宴，是不问饥馑，只图自己享乐，可定量地来说，贾母一个家宴所消耗的钱财，又岂能与外头的爷们浪费挥霍掉的钱财相提并论？子孙凋敝，家中没有顶梁柱，是贾府走上下坡路的一个核心原因。

以上这些原因，都导致了贾府的消亡。但它们有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属于偶然原因。如果存在另一个时空，贾府所生存的年代是稳定丰年，也没有什么政治倾轧、站位抉择，贾珠这样的贾府顶梁柱也没有英年早逝，那么贾府就能够保得住永远的荣华富贵吗？贾府难逃“盛筵必散”的谶语，难道仅仅因为这些偶然因素吗？且看下文分解。

作者：泥娃娃，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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