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写作营 | 郭玉霞：夏夜宜生小念想

原标题：繁星写作营 | 郭玉霞：夏夜宜生小念想

◇郭玉霞

长神，个头这么高，有两个屋顶那么高……秀奶奶眉飞色舞地说着，将芭蕉扇高高地举起，瘦弱的身体同时站了起来，尽力地比划着“长神”的高度。她赤裸着上身，乳房干瘪得像泄了气的气球。白发盘成一个细小的结，束在后脑勺上，脸上一窝窝的麻点子，跟着故事情节在“挤眉弄眼”。

我们几个娃一溜地围着她坐在小板凳上，仰望着她的“长神”，她放下扇子，“啪啪啪”在身体前后连拍几下，浅灰色阔大的杭罗裤子跟着抖动起来。她缓缓地坐了下去，努了努瘪下去的嘴巴，接着讲道：长神，一般夜间出沒，他有个帽子，想要什么，对着喊三声，就行，谁能抢到他的帽子，就发财了。她停顿了一下：喃喃地说道：我要件锦缎褂子。她眼里泛着光。

前些日子，她讲了“梁祝”、“十把穿金扇”。虽然我们似懂非懂，但她故事多，零食也多，她家桌子上常常放着：蚕豆、瓜子。他男人走得早，没儿没女。

听完“长神”，夜渐深，我们各自散去。从屋后跑到屋前，树影婆娑，我心里忐忑着，不敢抬头看屋顶。

接下来的日子，我不再去秀奶奶门口乘凉了。父母还纳闷：这丫头，怎么不出去疯了？

晚饭后，小餐桌成了我和姐的“美人榻”。我俩仰面朝天地挤着。

快，许愿。一颗流星。姐，你许了什么愿？花裙子。你呢？猪头肉。哈哈，真是小馋猫，姐笑着推我，差点把我挤跌到地上。

满天星，数也数不清。常常看到七颗排列成勺子样的北斗星。流星很难见到。

傍晚时分，一场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天井被冲刷得干净而凉爽，暑气尽消。楝树细碎的叶子上挂着剔透的水珠。一只黑色白点的天牛，在枝叶间不慌不忙地爬着，我一伸手就捏住它身子，它扭捏了几下脑袋，要飞不飞的样子。我找来母亲缝衣服的线，系在它脑袋上，牵着它，我们蹲着，在它长长的触觉上，数它的年龄：“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五”，我和姐争论着，最后以四岁半，达成共识。

別玩了，快去打酒。随着母亲的一声吆喝，家里唯一的小桌子已被母亲搬到了天井里。我飞快地从桌子上拿起一角五分钱和酒瓶，穿过小巷️，直奔王二小卖部，他手提木端子，“咕”地伸进酒缸里，正好二两，从“注口”汩汩而下，酒占了玻璃瓶的五分之一。

酒上桌，父亲已正面朝南入座。桌子上一盘花生米，是下酒菜。一锅中号的缸精锅子里，大半锅米打底的麦糁子粥，一碗萝卜干。父亲举起酒杯，轻轻地呡了一小口酒，这是他一天中最放松最惬意的时光吧。他将花生米分给我和姐。父亲是个手艺人。

每天傍晚去“打酒”，成了我的日常。那天，当我再次将酒放在桌子上时，闻到了蒜泥和猪头肉的香味，我咽着口水，姐和我相视而笑。原来，这天是父亲的生日。

后来，我发现，父亲回来得越来越迟，我们等他吃晚饭，有几次天都黑了。听到母亲小声对他念叨：别太辛苦啊！

那年夏天，我和姐，同时拥有了一条我们向往已久的花裙子。

我们穿着花裙子，去小伙伴家串门，又去秀奶奶家门口听故事。她穿了件白色绸缎的上衣，有人说是公家给买的，也有人说，是他侄子送的。

校对 徐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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