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里馆

来源：淘生活问答时间：2023-12-03 13:31

原标题：我的竹里馆

●丘艳荣

小时候，窗外正对一丛翠竹。倚在窗边，眼睛总被那一丛绿牵引去：青翠的竹叶，挺拔的竹竿，竹枝间有欢唱蹦跶的小鸟，还有蜻蜓、蝴蝶或者蜜蜂飞过来，绕着竹竿追逐。

后来读到王维的《竹里馆》，虽然那时年纪小，不懂得去品诗，却留意了“篁”这个美好的名称，第一次知道“竹子”还有这么雅的别称。窗外的那一丛翠竹自然算不上“幽篁”，可我还是一厢情愿地把它唤作“竹里馆”。

小小的竹里馆给了童年时的我许多快乐。除了跟小伙伴们在竹里馆捉迷藏、玩打仗、捉蜻蜓、找笋子虫、吹竹叶哨子的“众乐乐”外，我更享受我的“独乐乐”：采布惊菌、挖蚯蚓、捡竹壳、看鸟……

采布惊菌最好的时候是夏天的清晨。一起床，我就带上一把小竹凳和一本书，从后门出去，绕到我的竹里馆。那时，太阳才刚刚露出脸来，露珠儿垂在一片片竹叶尖上晶莹剔透，摇摇欲坠，煞是好看。我低着头在厚厚的竹叶堆上搜索，会发现有一朵或者几朵斗笠状的布惊菌顶出了地面。我把布惊菌小心地连根拔起，隔着窗户跟厨房里忙碌的母亲“邀功”。母亲便从窗户伸出手来，把我的“战利品”拿进去。然后，我便在散发着竹叶清香的竹里馆晨读。竹叶沙沙，应和着我的琅琅书声。我摇头晃脑，读得很投入。直到厨房里飘出了布惊菌与咸菜混合的香味，我合上书，闭上眼睛，先深深吸上几口，然后立刻小跑回家。

雨后的黄昏最适宜到竹里馆挖蚯蚓。竹里馆松软的土壤里，有很多蚯蚓。挥动小铁耙，只需要轻轻一挖，就有很多蚯蚓被翻出来。红色的、灰色的、黑色的，手指般粗的，小铁丝般细的，都有。我直接用手抓，放在事先放了一层土的罐子里，很快，就挖了一小罐子。扔在鸭群里，鸭子们就欢天喜地过来抢了。鸭子吃了蚯蚓长得快，想着等它们长大就可以换钱，改善生活、交学费、买文具……心里就觉得美滋滋的，挖蚯蚓也就挖得更起劲了。

秋冬的季节，我常常去竹里馆捡竹壳。竹壳的用途多是用来引火，因为竹壳易燃。秋风一起，掉落的竹壳满地都是。偶尔地面上的竹壳捡干净了，就得捡那些夹在竹根部缝隙、或者挂在竹枝缝隙以及留在竹身尚未脱落的竹壳。那个时候就只得用手掰。掰竹壳的时候，难免会被竹壳上面毛茸茸的小刺扎到，但我满不在乎。农家的孩子，哪有那么娇气呢！那些微的痒和疼，马上就会被太婆和母亲的一句夸赞抚慰。

最慰藉我的应该是隔窗看鸟——在曾经的那段近乎崩溃又必须自我疗愈的时间里。那段日子，我被禁锢在病床，与外面世界的关联仅仅是一扇窗。窗外，竹叶茂盛，鸟声婉转。竹里馆有各种各样的鸟：有灰的，黑的，白的，青的，杂色的；有长翅膀的，短翅膀的；有小巧玲珑的，有个儿偏大些的；有身躯修长的，有浑身滚圆的；有叫声清亮的，有轻婉低沉的……特别吸引我的是活泼的柳莺，身量极是小巧，羽毛颜色极是俏丽，是那种很有层次感的青绿色。它们常常成双成对地从半空中斜着飞下，掠过丝瓜棚，掠过丝瓜旁的小花，直插竹丛，绕着绿绿的竹竿，穿进去，钻出来，并“唧唧啾啾”地啼啭，像两个贪玩的孩子，你追我躲地穿行在竹竿之中，晃得挂在竹枝上的两条小丝瓜也昏了头。多么自由、快乐的鸟儿啊！也许是我每日的出神凝望感动了它们，竟然有一只两只鸟拜访我来了。“哐当”一声轻响，它们从竹枝上飞过来，红色的小胸脯带着阳光，落在我的铝合金窗的拱形窗棂上，细细的黑爪子抓住银白色的窗棂，将头侧向窗内的我。灰暗的心登时有了暖色。

月亮爬上竹梢，竹影映在窗上，那个缠绵病榻向窗的背影和那个月下长啸，竹林弹琴的背影便重叠在心头。是孤独、是寂寞，还是历尽苦难后的云淡风轻、闲适超脱？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这素朴清丽的诗句长留在心田，一遍又一遍地浇灌着筑在我心底的竹里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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