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

来源：淘生活问答时间：2023-12-07 07:19

原标题：夜归

晚上赶上了最后一班地铁，途中读了一首知名度“略低”的杜诗——《夜归》：

夜半归来冲虎过，山黑家中已眠卧。

傍见北斗向江低，仰看明星当空大。

庭前把烛嗔两炬，峡口惊猿闻一个。

白头老罢舞复歌，杖藜不睡谁能那。

读完诗时，我这边的夜色其实也已经很重了，竟然心有戚戚。这首诗写作于767年，写的是诗人寓居夔州时的细末之事：深夜回到家里，家人已经沉睡了，然后他具体记录了所见所闻以及由此生发的感想。这里面描述的是最寻常不过的情景，我们也许每个人都有过相似的经历——正因为此，它才显得如此情真意切。

整首诗最能触动我的是诗的首联：“夜半归来冲虎过，山黑家中已眠卧。”在我看来，或许这样的情景为漂泊半生的诗人带来了幸福感动，至于后面的“白头、杖藜”，倒觉得没那么悲悲切切了。隔了千年，我们不也如此吗？一想起有家人在等待，心中就无比踏实。中国的古诗词中其实不只有撩拨人心的风花雪月，也有抚慰人心的人间烟火。

“家”究竟意味着什么？关于这个问题，我们鲜少停下来思忖，也许因为关于家的一切都太过平凡普通，似乎尽是锅碗瓢盆的琐事，我们也总是想当然地享有着家所赋予的稳定与温度——幸福的家庭总是这样，它永远就在那里，不声不响，一点儿也不占据我们的思想。我们只是一味地学习、工作、生活，甚至都不会去琢磨它的在场。在我们的认知里，大诗人不会去吟诵家的寻常，写悲剧的人也不会去描述家的平凡，它没有花开花落的温柔浪漫，也没有铁马金戈的豪情万丈。

不过，这样充溢着烟火气的生活，才是最诗意最现实的生活。超脱豪迈如李太白，也会写：“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大英雄辛稼轩也会唱：“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家也许只是这样平凡的人间烟火，但是绵延至今、延续不断。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家化作了不朽的乡愁，负载了浓郁得化不开的深情：华屋鳞次比不上柴门茅屋、广厦万间比不上桑梓故园。于是，古人见秋风起，生莼鲈之思，今人在海外感叹“日暮乡关何处是”。家是深夜归家的信念，永远是一餐一饮、一针一线的平凡的烟火，但又那么鲜活，可以一下子触动了我们的心弦，让人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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