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树:梁羽生的苦恼与AI创作

在我们之上有无限遥远的高处,在我们之下也有低到深渊的低处,一切残酷而冷峻。

前些日子,在公众号上读到陈墨老师写梁羽生的一篇文章《百年梁羽生:散花人去剩闲愁》,颇有一番感触。“散花人去剩闲愁”出自梁羽生自己的词,但此处“闲愁”并非泛指,具体说的是梁公一生为之纠结的一桩公案:所谓“金庸、梁羽生”排名先后问题。根据陈墨老师的观察,梁公晚年似乎还不大服膺自己不及金庸的盛名,还想一争文学史的位置高下。

虽说是文无第一,但如果不是梁公的死忠粉,读来多半会觉得哑然失笑。从各项指标来看,金庸的成就高于甚至远高于梁羽生,是不争的事实。不过,梁氏是现代新武侠小说的创始人,这一历史地位不会动摇,而其一生中也有几部精品可以传世,我就颇为喜爱他的《白发魔女传》《云海玉弓缘》等名作。梁羽生作为优秀且起到重大影响的前辈作家,本足以自傲。但不巧,与金庸年纪相仿,现实中相识,且在同一时代、同一国度、同一城市甚至同一报纸上出道,一时瑜亮,自然也不免被比较。

金庸与梁羽生

梁羽生早已感到了金庸的压力,否则不会去匿名写那篇著名的《金庸梁羽生合论》,不过武侠文学作为快餐品,大部分读者对水准高下不太敏感,以前在租书店中,远不如金梁诸公的各种九流山寨武侠不也同样被借得破旧不堪?武侠的黄金时代,梁氏的一部部作品也同样风靡中华大地,但随着岁月流逝,显著的差别终不免渐渐呈露。这可能成为纠缠他后半生的一个刺痛的问题。

一方面,我觉得这种纠结有些看不开,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写作者,我其实能深深地共情梁公。这个问题本质上,是面对比自己水平更高一筹乃至高得多的作家,该如何自处。凡是写作者,只有两种人能够完全避免梁羽生的苦恼,一是真正天才绝伦,傲立时代的文学巨人,二是完全不关心他人创作、盲目自信老子天下第一的作家——要说,后者的人数还不少。其他有一点客观鉴赏能力的作者,或多或少都生活在梁羽生的纠结中,或许也包括金庸本人。金庸晚年一直想写一部真正的历史小说而始终未能动笔,或许也是感到在这一领域自己无法和许多作家相比。客观来讲,新的时代也对金庸祛魅了不少。不少人提出,某篇新武侠,某本网文,某部外国奇幻,都超越了金庸……

梁羽生为《新民晚报》夜光杯撰文

我们或许可以用某种相对主义来为自己开解,提出美是主观的,诗无达诂,但我以为这是逃避真正的问题。或许可以这么理解,艺术家的作品、创作活动和其本人,都处于一个高下分明的精神序列上。在我们之上有无限遥远的高处,在我们之下也有低到深渊的低处,一切残酷而冷峻。尽管每个创作者所处的位置不同,但本质上,都是这个无限的“存在链条”中微不足道的一环。如果某位创作者在自己的时代难逢敌手,那也不过是一种幸运——或者不幸——无可置疑的超越者确然存在,但他难以与之遭遇。

今天的人类作为整体,可能即将面对这样一个真正的超越者:AI创作。就写作而言,尽管目前的AI创作水准还不能和哪怕二三流作家比,但多少也文从字顺,超过了人类运用文字的平均水平,并且还在快速提升。决定性的超越时刻或许在二三十年之后,或许仅在十年八年后就会到来。届时,AI创作的内容,可能会占据人类迄今难以企及的精神位格。它能够创造出世界观宏大深远、故事线错综细密、人物众多到人类作者难以驾驭的长篇史诗,也能够生成语言精粹深邃、修辞灵动奇巧,乃至音韵声律绝妙,令人三月不知肉味的诗行,还可能演绎出常人不知所云,品不出半点好处,但文艺青年可以为每一个字而战栗拜伏的先锋文学……至于构思出不是金庸而胜过金庸的武侠小说,更是不在话下。

届时,人类作家将如何自处?梁羽生的苦恼,可能成为困扰每位创作者的梦魇。

一位年代要早很多的大作家,给出了一种启示。“白乐天晚极喜李义山诗文,尝谓:‘我死得为尔子足矣。’”每次想到这段话我都十分感动,一位在世时就名扬四海的伟大诗人,竟没有任何对自己地位和面子的执念,而欣喜地拜倒于一位天才崭露的年轻作者面前,甘愿来世当他的儿子!来世自是虚妄,但这种姿态意味着放下我执,投向未来,去融入孕育自己又超越自己的精神大化本身。朝闻道,夕死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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