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写尽人间事,半生回望故乡灯

本报记者 石闯 文/图
12月的中原,朔风凛冽,而对著名作家刘庆邦来说,这片熟悉的土地,却总是暖意盈怀。受河南省文联“归根还巢”学术成果交流活动之邀,他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家乡。故土重逢,双鬓虽染霜,目光却清澈如少年,仿佛在与年轻时的自己静静相望。
从周口到郑州,从城市到乡野,他一路走、一路看、一路谈:座谈交流,深入矿区,走进校园开讲座……三四日行程密如针脚,却在寒冬里织就一股沁人心脾的文学暖流。
自1972年提笔至今,刘庆邦的创作已跨越半个世纪,出版作品百余部。《红煤》《断层》《黑白男女》《花灯调》等10余部长篇小说,《走窑汉》《梅妞放羊》《遍地白花》《鞋》等大量中短篇小说和散文,构成了他厚重的文学版图。他曾获鲁迅文学奖,在文坛素有“短篇王”之称。年过七旬,他笔下的生命依然蓬勃。
这背后,是数十年如一日近乎“刻板”的自律——晚9点睡,凌晨4点起,伏案写作如晨课。写作于他,已是本能,如同农人耕田、矿工采煤:一日不写,生活便像少了一块重心。至今,他仍习惯用钢笔在格子纸上,一笔一画地耕耘岁月。
作为矿工出身的作家,他的人生就是一部励志文本。他常说,“50后”这一代,身上有独特的沧桑与坚韧:见过山河巨变,扛过生活重担,那些经历不可复制。“生命的质量,决定作品的重量。”
在他看来,每一部作品都是创作者的生命之歌、生命之舞、生命之诗,是用全部阅历和情感酿出的一坛酒。他深信:“一个作家能走多远,往往不只是才华的比拼,更是意志的较量。意志不坚,路就走不长。”
谈郑州: 人生转折,从这里走向文学旷野
“郑州,是我人生的转折点,也是命运的转折点。”晨光透过宾馆的窗户,落在刘庆邦平静的脸上。谈起郑州这座城市,他的语气里带着沉甸甸的感念。就在前一天,他重回曾经工作过的煤矿,与老工友双手紧握,眼眶发热——那些深藏心底的感激,终究是掩饰不住的。
1951年12月,刘庆邦生于沈丘。1967年,初中毕业回到村里,拿起了锄头。那时候他接受不了,很不甘心,满脑子装的都是外面的世界。那是许多乡村青年共有的心事,只是在他心里,那份“想出去”的冲动,来得更为迫切。
转机在1970年,新密矿务局招工的消息像一颗石子投进他躁动的乡间生活。报名,录取,告别土地,他成了一名煤矿工人。这不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次身份的蜕变:从农民到工人,从挣工分到领工资。生活忽然推开门,他站在这头,回望身后的村庄——那种距离感,日后成了他写作中深沉的底色。
在煤矿,一干就是9年。支架厂、采煤面、掘进巷、运输道……他几乎干遍了井下的活儿。因为矿上搞文艺汇演,他被喊去组织宣传队。就在那段飘着煤尘也飘着歌声的日子里,他遇见了爱情。1972年,在写过几首青涩的情诗之后,他尝试写了第一篇小说。
“没想着发表,也没地方发表。作者是我,读者就妻子一个。”他笑得很温和。稿子写好后,被塞进一个装过炸药的旧木箱,一躺就是6年。
1977年,文艺的春天渐渐回暖。有一天他想起那叠稿纸,翻出来重读,竟被自己当年的真诚微微打动。“觉得不比刊物上登的差。”他工工整整重新誊抄,投了出去。1978年,《郑州文艺》第二期,头条位置印着:《棉纱白生生》。那是他的处女作,更是一块稳稳的信心基石。
“郑州不仅给了我身份、爱情,还给了文学的‘门票’。”他说,“我对这座城市,始终怀着一份感激。”从那之后,他的短篇小说接连在《奔流》《莽原》等河南刊物发表。“有时候一年在同一本杂志上发两篇——说郑州、河南培养了我,一点不为过。”
如今他在北京已生活40多年,可每年清明、国庆回沈丘老家,总要在郑州停一脚。见老友,走老街。“变化真大,刮目相看,完全是一座现代化大都市了。”他望着窗外,语气里有感慨,也有温柔的骄傲。
这座城市记得他最初的来路,他也始终记得,自己是从这里,走向更远的文学旷野。
谈读书:
推广阅读,是因曾“无书可读”
在繁忙的创作与工作间隙,刘庆邦常常走进校园、书店,与人分享读书心得。对他而言,读书从来不只是消遣,而是“生命中的一件大事”,甚至关乎一个人的命运。“先读,有了启发才能写。所以我是写一辈子也读一辈子。”他这样形容读写之间的紧密关系。
刘庆邦对读书的理解,透着岁月沉淀的重量。他将“读书”上升至另一个高度——背后是一段家族的隐痛。他的二姐当年只读到小学三年级,因父亲去世,母亲便不再让她上学。“家里太困难了,二姐想读书,母亲还要打她。”这句话里,有他至今未散的叹息。他的妹妹更是一天学都没上过,成了“睁眼瞎”。
在那个无书可读、求学无门的年代,这样的遗憾刻进了许多人的命运。正因如此,刘庆邦格外感慨,今天阅读条件好了,“书多了,反而不读了,读书需要全社会推广。”
他自己始终是“读书”的践行者。一本《红楼梦》反复读了好多遍,常读常新;《人民文学》《光明日报》《十月》等报刊,常年不离案头。在他看来,读书首要在“喜欢”,甚至觉得“读书也需要一种才能”。他并不一味追求数量,更看重“善读、会读、读深读透”。
对于国家提倡建设“书香中国”,并自2026年起将每年4月第四周设立为“全民阅读活动周”,他十分赞同。他说,全民阅读是提升民族素养、建设文化强国的根基。尤其在信息纷繁的时代,他呼吁“深读、精读”,警惕碎片化、浅薄化、猎奇式的阅读,推动社会形成扎实、沉静的阅读风气。
“读书,是把一个人从自然人变成文化人、社会人的必由之路。”他语气恳切而坚定,已出版作品逾百部,可妹妹不识字,只能由妹夫读给她听。二姐和妹妹的命运,是这个家庭“终身的隐痛”。也因此,他格外珍惜当下的阅读环境,寄语年轻人:热爱阅读、善于阅读,借此拓宽生命的边界,让人生走向更辽阔的远方。
谈写作:
写哭自己,独特经历是最大财富
2024年1月,刘庆邦长篇新作《花灯调》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这部扎根贵州遵义、描绘乡民生活与第一书记奉献的作品,先后入选“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与“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在文学界激起回响。
他与这本书之间,有种浓重的情感联结。一次出差途中,他从飞机读到宾馆,泪水竟一次次模糊视线。“我都70多岁了,明明知道读到哪儿会哭,真到了那段,还是拦不住。”
江苏省作协副主席汪政说,《花灯调》对刘庆邦而言“已超越一般文学创作,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是所有理想与经验的倾情投入”。他自己的话则更朴素厚重:这本书的筹备,从童年就已开始。“不光是文学的准备,更是饥饿的准备、生活的准备、人生的准备、生命的准备。”他欣慰地说,“我准备了大半辈子,酝酿几十年,终于把它写了出来。”
于他,写作就是快意人生。作为专业作家,他不坐班,也不去办公室,“在家写不一样吗?”他笑道。作家仿佛没有明确的退休界限——他70岁才退休,“退之前写,退之后也写,一点没少。”
他的日常极有规律:凌晨4点起床,写到6点,外出锻炼,每日至少600字,雷打不动,春节亦然。写完便觉一身轻松,“有一种幸福感”。晚9点入睡,偶尔熬夜,次日依旧4点起床——这个习惯,他已守了30多年。
至今,他仍保持着“古典”的写作方式:用钢笔在格子纸上手写。写完后,由妻子对着手机语音录入,再转进电脑。“我很喜欢听妻子读我的小说。”他闭目聆听,泪水仍会悄然涌出,“自己写的故事,还能让自己这么感动。”在他看来,这或许正是文学的魅力。
关于写作的意义,他认为在于“改善人心,让世界变得更美好”。作家因长期处于创作状态,沉浸于一个善良的内心世界,自然对世界怀有善意。他相信,作品是生命的外化——有什么样的生命质量、力量与分量,就会写出相应有力度、深度、温度的作品。
作为“50后”作家,他坦言自己的最大优势在于“经历的丰富性”:“从饥饿到脱贫,一桩桩大事都经历过,这是最大的财富。作家需要深入生活,你经历过和没经历过,是不一样的。”
生命的力量,他解读为“思想的力量”,而独立思考是其前提。他相信,“生命的分量”并非与生俱来,而是来自坎坷的锤炼、误解的打磨,在一次又一次的加码中逐渐累积。
回望半个世纪的笔耕,他平静地说:“支撑我写作的,不一定是才华,更是意志力。很多作家不是输在才华上,而是输在意志力上。没有它的支撑,很难走远。”的确,文学是一场漫长的奔赴。于他而言,这场奔赴,是写不尽的人间烟火,也是读不完的故土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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