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热爱,才可抵这操蛋的生活

原标题:唯有热爱,才可抵这操蛋的生活

当一个外卖小哥开始写诗,他会写些什么?

“导航让我穿墙而过/导航让我误入歧途”

“导航是我进步道路最大的阻碍”

“这导航,不如我”

翻开了王计兵的新诗集《我笨拙地爱着这个世界》,我果然在他的文字里找到了对缺德导航的控诉,比起他更广为流传的诗,这是我更爱的几篇。

王计兵的文字是从真切、厚重的生活里长出来的,每个字都透露着充沛的生命力,但他的诗并不沉重,因为他并非在记录苦难,而是忠实写下那些在人间奔波的时间。 在他的文字缝隙里,甚至能看到黑色的幽默,那是他笨拙爱着这个世界的一个方式。

因为写诗走红以后,互联网就给了他一个绰号——“外卖诗人”。有些人不喜欢被贴标签,而王计兵一点都不排斥。绿林好汉哪能没个绰号? 就像蝶谷医仙胡青牛、赤练仙子李莫愁,他把“外卖诗人”当作是自己混迹武林的外号。

和那些特立独行、不被世人所容的武林高手一样,“外卖诗人王计兵”在走红之前,也是这个世界的异类。

1988年,王计兵开始写小说。当时,他的家庭一贫如洗,他也早早辍学,进厂当学徒。当时的他,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工友们谈论的话题他插不上话,爱去旧书摊看书的他在工友眼里像个异类。

他在家乡也是如此格格不入。1990年的时候他回到家乡,帮父亲在沂河里捞沙。这是一项机械的体力劳动,身体上的劳累,情绪上的苦闷,让他有了强烈的表达欲:“我感觉到好像有一个规律,当你特别苦闷的时候,突然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总想写一写,抒发一下。”

他开始写小说,创作,投稿,令他意外的是,他的作品《小车进村》居然被发表了。

他开始频繁投稿,不断寄出稿件,又不断收到发表后的样刊。很快,“村里出了个大作家”的消息通过收发室传遍了村子。乡亲邻居村民渐渐知道他在写小说,甚至开始传阅他的作品。尴尬的是,他的作品里很多故事都取材于村子里真实发生的故事。不少人一眼就看出了,这写的不就是隔壁的那个谁吗?最夸张的时候,村支书会为了小说中的原型专门开会,一个喝醉酒的老汉还上门争执。

父亲不理解他,更无法理解他写作的痴迷。最严重的一次,甚至烧掉了他二十万字的手稿。

当时,王计兵的写作方式是体验派的,他会将自己代入书中人物,模仿主人公怎么想、怎么说、怎么做,然后写成文字。当王计兵写到书中主人公父母过世时,他就模仿主人公的遭遇,穿着一身白色衣服,像披麻戴孝一样神神叨叨。这一举动彻底惹怒了父亲,他烧掉文稿,并警告王计兵:“以后不允许你再写一个字。”

王计兵和家里冷战了两个月,那段时间,他遇到了自己未来的妻子。他和父亲保证,他要成家立业了,再也不写了。 就像武侠小说中信守诺言的侠客一样,刚在武林崭露头角的王计兵退出“江湖”,果真25年没再投过一个字的稿。

从来没人理解过王计兵写作这件事,包括那个爱他的妻子。

男人干活养家糊口,这是社会规则对他的要求,也是妻子对他的要求。王计兵一和妻子分享自己的创作,妻子就不给好脸色看。没办法,他只好偷偷写。

2009年,那是他正式开始写诗的日子。他干过工地、开过翻斗车、开过二手书店、捡过垃圾、开过杂货铺,生活越是艰苦,他越迫切需要一个写下内心情绪的地方。

于是,在这些繁重的日常生活的间隙,他学会在QQ空间里写日志,因为打字没那么熟练, 他的内容越来越精简,也越来越像诗。

其实,不理解他的妻子,也会看他写的诗:“我偷偷地看那些诗。”

就这样,他写下了4000多首诗,有的在QQ空间里,有的在微信语音里,有的在烟壳背后,有的在废报纸上。

2018年王计兵穿上蓝马甲,成为一名外卖小哥,虽然他此时已经49岁了,理应叫他外卖老哥。但是似乎套上了派送员的马甲,大家就失去了姓名,成为庞大外卖小哥群体的一个影子。

也是送外卖的经历,让王计兵写下了那首《赶时间的人》,这首诗发表到网上,意外走红,阅读量达2000万人次。

从空气里赶出风

从风里赶出刀子

从骨头里赶出火

从火里赶出水

赶时间的人没有四季

只有一站和下一站

世界是一个地名

王庄村也是

每天我都能遇到

一个个飞奔的外卖员

用双脚捶击大地

在这人间不断地淬火

——《赶时间的人》

风写的是速度,刀子写的是冷,火写的是热,水写的是汗。在一刻不敢停下的派送路上,王计兵没有四季,只有生计。没有看云卷云舒的时刻,只有“您的订单即将超时”的提示。他依然爱创作。送外卖的生活改变了他创作的风格,这些在奔波缝隙里捕捉的文字,平实有力、言之有物、情感饱满,更容易令人动容。

因为诗集的走红,在隐秘的角落写诗的王计兵,终于敢和那些至亲至爱、却又始终无法理解自己的亲人一个交代了。

他年轻沉迷写小说时,父亲不理解;成家后偷摸写诗时,妻子不支持;一边送外卖一边写诗时,在同行群里像个异类。当他因为诗集挣钱了,肯定的声音、认同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多了。

不被少数的身边人理解的他,却意外获得了世界上更多人的关注。

对于王计兵来讲,一切都变了,但一切都没变。因为变的是外界的评价,而非他的内心的坚持。他只是从始至终坚持着写作这一件事而已,世界理解或不理解,并不重要。

我们和王计兵一样,或多或少,都有不被人理解的经历。

比如上大学时,你想选自己最爱的文学,可是亲人、长辈却告诉你,要选最热门好就业的专业;进入社会后,你选择自己想做的自媒体,父母却说这根本不是一份正经工作,要么当老师,要么考公务员;你疲惫下班时,没有人关心你累不累,而是问你怎么这么累,才赚这么点钱......

似乎只要你没有按照社会的期待长大,你就不够成功、不够有价值,你就没有成为更好的自己。

但是王计兵的诗会告诉你:你无须成为社会规训下的任何人,你只需要成为你自己。

生活不属于别人的看法,而属于自己的感受。比起活在旁人的目光中,活在让自己心满意足的状态中更为重要。我们去更高的地方看世界,去更远的地方找自己, 我们要毫不犹豫地奔向自己热爱的事情,只要奔跑的速度够快,所有闲言碎语不过变成耳边的风声。

就像王计兵的故事,不被人理解,才是幸运的。世界上本没有正确的路,只有自己爱或不爱的路,而总有一些不被认可的路,要自己去走。

况且,如果世界都不理解我,那我也...... 泰裤辣!

别走,我好怕会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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